楚淮舟掀起一側麵紗,細細地端詳過這偏院,才低聲道:“多半幼形蠪侄所為,它何時來,我們便何時抓。”

“好。”蕭璟泫應下之後,在庭院四周留貼下符紙,到了王員外所在屋子中,正要施法往那窗戶上貼時,他愣了一下。

如果不貼的話,發狂的蠪侄多半會闖進這間屋子,然後極大可能會殺了他,那樣的話,也算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了。

他將寫著繚亂咒符的黃紙捏皺了,手指尖直打哆嗦,混亂成一片漿糊的腦中,閃過幾縷不值一提的清流。

他暴斃橫死,這是人心所向,這是眾生所願,這是助這片百姓早日脫離苦海的,最捷徑的方法。

“我……”蕭璟泫抱住了頭,痛苦有些崩潰的齜牙咧嘴,掃過指尖上的符紙,仿佛能看見——

一個在昏黃燭燈下,堅挺脊背,執筆寫咒的,蒼青色身影。

他緩緩磨蹭著施法貼上,疾惡如仇地嘟囔:“若我沒有披著這仙君道士的一張皮的話,我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蕭璟泫惡狠狠地咬牙切齒丟下這句話,抬眼一看,便正好瞧見楚淮舟從東邊女眷院子裏出來。

立即笑臉吟吟地小跑上前去,邀功似的搖著大尾巴,“小師叔,我都貼完了,嚴嚴實實的。”

楚淮舟覺得自己跟帶小孩兒似的,見他此模樣,忍住想笑的衝動,中肯地點頭溫聲道:“嗯。”

王員外召集家中所有人,一百來號人浩浩****站在庭院中,“道長,府上所有人都在這裏了。”

楚淮舟道:“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們都要記下,且時刻在心中默默念著。”

“第一,入夜之後,都待在自己的屋子裏,即使害怕不已,也不要同人聚集在一起,更不要踏出院子。”

誰也不知道下次來的,會不會是成年蠪侄,若是聚集在一塊兒的話,但凡出了點問題,便是死一堆人,分散得較開的話,多數人還有生還的機會。

隻是這些話,自然不能當著他們說,隻會引起騷亂與恐慌,更不利於他們行事。

“第二,即刻起,聽見任何詭異的幼嬰小兒啼哭聲,都不可心懷好奇,私自前去查探,更不可開口去哄他。”

眾人都應下了,唯獨兩個奶娘似的媽媽支支吾吾,雙腿直打顫道:“道長,我們要照顧新生的小少公子。”

“嬰兒啼哭,落在我們尋常人耳中,都是一個聲兒,這我們要如何分辨出,是怪物發出來的,還是真的小公子在哭喊呐?”

倆婦人越說越是驚恐,揮著一把鼻涕一把淚,臉龐慘白,雙唇發抖。

“小師叔,這確實是個棘手的難處,要怎麽解決?總不能帶在我們身邊吧?”蕭璟泫閑閑道。

楚淮舟本來也挺無措的,聽他這麽一說倒覺得不是沒有道理,冷淡但也肯定地說:“我們不帶身邊,我們去守著便是。”

啊?捉妖除個邪祟還要順帶哄娃?蕭璟泫瞠目結舌看著,自己那說出這話還處變不驚的小師叔。

楚淮舟繼續對眾人叮囑:“夜間無論是聽見什麽聲音,親人的呼喚也罷,子女的懇求也好,都不要出來,更不要打開院中這扇大門。”

眾人也都應:“記下了,記下了!”

人潮散去,唯剩下王員外一臉憂愁,搓手問道:“道長,道長,這樣就可保我府上人平安了嗎?”

蕭璟泫雙手環在胸前,懶懶散散地冷聲哼笑,實話說:“想得美,暫且安全而已,若是不聽話,遲早死幹淨。”

那富賈被他嚇唬得一驚,雙腿發軟摔在地上,“那可怎麽辦呀?道長!你可一定要抓住那怪物啊!”

“你能抓住那怪物殺了嗎?實在不行的話,讓他不要禍害我家裏人,禍害別家也行啊!!”

蕭璟泫看著他醜陋的嘴臉,氣得手骨捏得咯吱咯吱響,眯眼笑著說:“你這麽害怕呀?”

地上的人恐懼大聲尖叫:“道長這說的什麽話?我隻是一屆匹夫百姓,當然害怕!”

“妖魔鬼怪嘛,也會專挑軟柿子捏,你越是害怕它,它就越是興奮開心,更加會找上你。”

蕭璟泫眸底陰沉,微眯的瞳眸,有幽寒的光芒,俊美的五官泛著冷意,嘴角勾起惡劣悲憫的笑。

表現出一副“你沒救了”的可惜感覺。

“這!……你!你……”王員外被哽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楚淮舟。“道長,這……”

雖說做事一直是這紫色玄衣男子,但都能感受到這蒼青白衣男子,才是地位尊貴,說話能作數之人。

楚淮舟隻是瞥了故意嚇人的罪魁禍首一眼,蕭璟泫撓撓後腦勺,閑閑地撅著嘴,躲開視線。

他將人扶起來,沒有否定他的話,隻是淡淡道:“你若是將我的話記在心中,並依照實行,便不會出事。”

王員外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全聽道長吩咐。”

快要入夜,兩人跟著奶娘來到小公子住著偏院正屋中,勉勉強強學了些哄娃方式、技巧。

蕭璟泫被迫跟著學,楚淮舟隻是站在旁邊看,大概是覺得眼睛已經學會了,大手一揮。

“可以了,你們歇息去吧,再聽見幼嬰啼哭,可莫要再理會了。”

兩位婦人應聲退下,獨留蕭璟泫一臉愣怔,兩眼懵逼地看著手上的尿布,咧嘴問:“小師叔,你會了嗎?”

楚淮舟用‘這有何難’的眼神瞥他,摘了帷帽,在桌邊輕抿熱茶,“方才你不是在學嗎?不是我。”

換尿布這個技能學了很久,婦人臉上都漸漸露出不耐煩,他覺得很丟臉,所以才逞強讓她們走了。

“可是我……我還沒有完全學會啊!”蕭璟泫有點崩潰,一下彈跳很遠,“啊!小師叔,他……他尿了!!!”

“別叫我!”楚淮舟臉憋得很紅,冷冷厲聲:“他要尿,我也沒法!”

是夜,除了布陣的庭院點了爐火,員外宅邸一片漆黑,靜得可怕,仿佛一座無人亡宅。

屋內隻點了一盞燭火,蕭璟泫倚在窗邊往外張望,冷冽刺骨的寒風襲過,除了枯葉打著卷兒被吹起、再跌落,一切寂靜無聲。

“小師叔,好像沒什麽動靜,要不便先和衣上床躺會兒……”

他閑懶的聲音剛落地,隔壁院子裏傳來陣陣尖叫,顯然是一群婦人都驚恐地慌了神。

楚淮舟睜開假寐閉上的雙目,眸底閃過嫉惡,“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