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舟步步逼問,璿璣扇絞盡腦汁的冥思苦想,“就是……就是……”

“蕭璟泫他太著急找你,不小心一腳踩空,摔進了茅廁,後腦勺撞上了那又臭又硬的石頭。”

“然後,昏死了過去,請醫師過來看過後,他說恐有失憶的風險,也恐命不久矣啊!”

璿璣扇說得聲淚俱下,聲容並茂,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楚淮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微張著嘴唇,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掉……掉茅坑裏了?”

被他這樣一反問,信心滿滿的璿璣扇忽然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應該……應該是這樣吧。“

“美人小師叔,你不去看看他?他要死了,哈哈哈,我好開心啊,哈哈哈哈。”

璿璣扇的精神狀態堪憂,時而悲時而喜,“又可以回到黑漆漆的,不見天日的幽冥滄海去了。”

楚淮舟再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往外跑,全然不顧及平時遇事不慌不亂的形象。

在跑出走廊,下台階的時候,身形不穩地晃了個踉蹌,他微微提起衣擺沒有停下來。

其實這是多麽明顯的一個圈套,楚淮舟那麽聰明,本來也看出來了。

但是事關蕭璟泫,他不得不就慌了神兒,不得不重視,不得不緊張,不親眼瞧瞧,是不會放心的。

一路狂奔,楚淮舟站在夢仙棺房門前,粗粗地喘著氣,躊躇著問了句。

“洗幹淨了嗎?”

“啊?”璿璣扇正因為自己撒謊騙了美人,而心底愧疚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洗幹淨沒有?要洗什麽?”

楚淮舟有點潔癖,但此刻也可以因人而異,“算了,似乎也沒關係的。”

嘴上是這樣說著,可推門進去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深吸了口氣,閉了呼吸。

沒想到,剛進去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了後腰,落入淡淡皂莢香的懷中。

懸浮在身後空中的璿璣扇,忽然大叫了兩句,化作了點點雅綠熒光。

“啊!蕭璟泫!你個臭男人!用完就丟!騙老婆的……”

還沒來得及罵完,就被蕭璟泫召了回去,融進於神識中。

楚淮舟睜大眼睛看他,雖然這個騙局,他早已有預料,發生時還是有點生氣。

“你騙我?”他眉頭輕蹙,“你們居然聯合起來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小師叔,對不起。”蕭璟泫埋在他肩頸中,眷戀地蹭了蹭。

“我不這樣,小師叔接下來幾個月或許都會躲著我,不會再理會我了,我受不了的。”

“我受不了的,小師叔。”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暗啞,似含著不同尋常的泣音戰栗,低垂著頭。

楚淮舟發了會兒呆,才收斂了些手勁,將他的腦袋從自己脖頸中推了出去。

蹙著眉頭瞧見,他哭得梨花帶雨模樣,冰綠的眼睛讓淚水洗得澄澈,瀲灩輕漾。

“你怎麽……又哭什麽?”

楚淮舟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眼前低眉垂眼的這個男人,之前也這麽愛哭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蕭璟泫任由額前黑發隨風淩亂,令人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哽咽著問:“小師叔,你今日為什麽跑開了?為什麽故意不讓我找到?”

楚淮舟躲開他視線,仿佛做錯了事的人,是自己一般心虛,“我……”

“我那個時候,不太想看見你。”

蕭璟泫眼眶通紅,布了些血絲,眼尾濕紅,頭顱頹然地低垂下去。

極力忍耐著心中的悲痛,到底還是忍不住,以手捂臉,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來,滴落在木質地下,洇濕了一大塊。

“小師叔為什麽不想見我?因為小師叔吃醋了,是不是?”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方布,在空中散開,任風輕輕吹拂。

“因為小師叔也想送手帕給我,但沒能交出手,卻被師尊搶了先。”

“小師叔為我吃醋了。”蕭璟泫淚流滿麵,說這句話的時候,又開心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狼狽不堪,瘋癲病態又偏執。

楚淮舟驚詫道:“這怎麽會在你那裏?我不是已經……”

不是已經丟掉了嗎?

“小師叔什麽時候修好的?是在客驛的那段時間嗎?”

“隻是因為我隨口一提,想要,小師叔就做了?你是不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

蕭璟泫努力不眨眼,希望將快要湧出眼眶的淚光倒回瞳孔之中。

拚命不想讓心酸與悲傷蔓延,卻無法壓製住心疼的衝擊,眼睛的淚水越積越多,隨時都會決堤而出。

“不是!”楚淮舟同樣紅著眼眶拒絕,情緒有些激動,但臉部神色控製得極好。

他本以為小師叔又要嘴硬,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簾,眼淚瞬間洶湧滑落。

“不是那個時候。”楚淮舟咬咬嘴唇,別開目光,盡量淡定地說:“早就喜歡了。”

蕭璟泫像隻轉悲為喜的柯基,耳朵瞬間立了起來,臉上的眼淚似乎都忘記了流動。

他揉了揉耳朵,“什麽?小……小師叔,你方才說什麽?”

縱使心中已經慌亂的,如同熊熊野火燎原,楚淮舟闔了闔眼睛,努力平靜淡定。

但一切都是徒勞。如同星星之火燎原之勢的心動,是無法掩蓋的。

從他選擇坦白之時,從他們相擁著,甘心沉淪於深淵之時,就已經注定了。

“我喜歡你,從見麵那日起。”

楚淮舟說起來,還是真是覺得有點可笑,談不上一見鍾情吧,那時候蕭璟泫還隻是個小屁孩。

或許該說像是,命中注定的心動。

那日弟子大選終決賽結束,楚淮舟本不願去湊那個熱鬧,畢竟自己廢材名聲在外。

但凡長了腦子,真心想修道之人,都不會願意擺他為師尊,心思歪門邪道之人,他也不收。

玉長風非要讓他去,還特意強調要收拾一番,“萬一就有人願意拜你為師呢?”

楚淮舟冷冷道:“除非他瞎了。”

結果,還真就有個“瞎子”。

楚淮舟被玉長風,推在了參賽弟子的必經之路,一顆花開正純豔的山茶花樹下。

滿地都是整朵枯落的山茶花,一襲青衣的他,身長玉立,清冷溫潤,站於中間。

得了榜首的蕭璟泫,抬眼看見他就走不動路了,癡癡地望著他。

那年,楚淮舟二十五歲,蕭璟泫虛歲十五,是跨越十年的對望與碰撞。

楚淮舟從他的冰綠的眼睛裏,讀出了純淨的喜歡,羨慕,想讓這個人做師尊,等情緒和想法。

蕭璟泫仿佛魂都被勾走了,情難自抑地向他走了過去,透亮的冰綠眸子裏是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