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戶邊,輕輕地撥開了鎖閂,探頭望外看。

果然隻是一場空歡喜,屋外什麽都沒有,沒有既是期待又是妄想的那個黑色身影。

隻有白茫茫的積雪,所有山尖上都是如此,在圓月的照耀下,氤氳著螢光。

涼心透骨的夜風“呼呼”地席卷而來,楚淮舟垂了垂眼簾,將窗關得嚴嚴實實。

“阿嚏!”他猛地打了個噴嚏,拉了拉肩上的披風。

此刻是冬季最寒冷的時候,碧落雲巔處於深山之上,扶光殿又位於最為清幽,僻寒的小山峰之上。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是楚淮舟最難熬的,是最討厭的,偏偏他又喜歡純淨的雪。

夜間睡覺之時,都是將門窗關得緊緊的,因為不喜歡木炭的味道,再冷也不會點。

方才的一陣涼風把他給吹醒了,理智和羞恥心瞬間回籠。

楚淮舟紅著耳垂,低頭,自己罵自己,“這都是在幹什麽事兒啊?”

靜下來後,房門外又響起細小的聲音,在呼呼吹著寒風之下,簡直微不足道。

楚淮舟不死心,又往房門口看了一眼,依舊隻是積雪映射著月光。

兀自地笑了笑,喃喃自嘲道:“楚淮舟,都半夜了,誰還來找你?鬼嗎?”

他正準備回床榻睡覺時,緊閉的窗戶上,又傳來了兩聲極輕的敲打聲。

若是楚淮舟此刻在睡夢中的話,定是不會被打攪。

不巧的是,他此刻醒著,便將那嘀咕聲聽了個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燈都已經熄了,小師叔應該已經睡著了吧?算了,我還是……”

楚淮舟腦子飛速運轉,這個沉淡慵懶的聲音,是蕭璟泫無疑了。

他心裏忽然升起一陣愧疚,為自己剛剛說了的那句話。

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要走了,楚淮舟快步過去,用力地拉開了窗門,“等一下。”

然而,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不由得一愣,來人並非是蕭璟泫本尊。

而是之前那個,由楚淮舟親手洗幹淨了,並穿上衣服的小木偶,同蕭璟泫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木偶笨拙的口中,傳出本尊驚喜雀躍的聲音,“小師叔?你竟還沒睡?”

蕭璟泫的狀態,並沒有比他好到哪裏去,回到夢仙棺之後,躺在**幹瞪眼。

讓小木偶過來,本意隻是為了“偷窺”小師叔絕美睡顏,誰料被拒之門窗外。

驅使小木偶推門鑽進去,推了半天紋絲不動,開窗也終是沒能成功。

快要自暴自棄時,才死馬當活馬醫的,叩了叩窗沿,沒想到,還真能看到。

楚淮舟絞盡腦汁,才想了漏洞百出又拙劣的理由,他壓下眼中歡愉。

淡淡地說:“冷,我起來燒點木炭烤火,恰巧撞上了你。”

蕭璟泫急切地問:“冷?那你快把窗關上,殿中沒有新的被褥嗎?”

“小師叔向來不是不喜歡燃燒炭火的味道?若是燒著了,會不會熏得小師叔睡不好?”

楚淮舟臉不紅,心不跳地拉下了窗門,提起木偶的後衣領,放在桌上。

立即背過身去,把**的那本,難以言說的小畫冊,藏在了被褥深處。

做完這些,才轉過身來,故意把語調放得緩,聲線壓得沉啞,想睡醒的惺忪樣。

“不喜歡又能怎麽樣?總不能等著凍死,再來燒吧?”

“小師叔!”蕭璟泫急忙開口喝住他,慵懶聲音多了幾分嚴肅,“這種話不能亂說的。”

“我的小師叔定要餘生無虞,長命百歲,然後永遠和我在一起。”

楚淮舟扭頭,仿佛透過木偶看見了蕭璟泫那雙,永遠都含著笑意的眸子。

微微彎曲眯起來笑的眼睛,此刻定然是深情款款。

他那雙幽寧深沉的眸底,定然是透著歡喜,透著真誠,夾雜著難以言說的愛戀。

忽然意識到,蕭璟泫那邊可以看見自己的一舉一動,楚淮舟連忙斂回了目光。

強裝淡定地倒了被涼透的茶,“這麽晚了,你……讓它跑過來,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想小師叔了。”

“…………”

楚淮舟淡淡地說:“我們四個時辰前才見過,你還在雪地裏打滾。”

“呃,這個……”蕭璟泫撓了撓後腦勺,竟沒有覺得有半分尷尬。

繼續一本正經地道:“我也說不明白,從離開就開始想,腦子裏全是小師叔。”

揮之不去,也不舍地揮去了。

空氣安靜,兩人相顧無言,楚淮舟端起茶水,正準備一飲而盡。

蕭璟泫忽然又叫住了,“哎!小師叔,水還是熱的嗎?晚上不要隨便喝冷水。”

“那我喝什麽?”楚淮舟對此就有些不滿了。

自己是嬌弱病秧子嗎?連口涼水還都不能喝了?還會咳嗽發燒不成?

楚淮舟偏就不信這個邪,不等人回答,他舉起茶杯,“咕嚕咕嚕”兩口就全咽下。

“誒!小師叔,別喝啊!你怎麽就這麽強呢你?”

蕭璟泫的語氣裏,並不全是責怪他不愛惜身體,更多的卻是寵溺。

“小師叔其實還可以,施法用掌心焰,稍稍加熱一下再喝。”

楚淮舟緩緩道:“太麻煩,喝個水而已,大可不必。”

“當然大可有必,小師叔……”

“你若隻是閑聊的話。”他鼻音很濃地打斷道,聽上去像是困極了,“便留到明日吧。”

蕭璟泫沒有反應過來,“啊?……”

楚淮舟慢慢地有點困了,上下眼皮開始沒完沒了地打架。

但他又不願承認,是自己困得不行了,隻是幹巴巴地說:“早些睡覺吧。”

“哦,好。”

………過去片刻,楚淮舟盯著桌上紋絲不動的木偶,“你難道沒腿嗎?”

蕭璟泫忍住笑意,“有,有腿。”

“那為何還不走?”

蕭璟泫死皮賴臉地說:“它想要小師叔陪著睡。”

楚淮舟困得睜不開眼睛,意識也有些淺薄,含含糊糊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是你這樣想,還是它這樣想?”

“有什麽區別嗎?小師叔,你心中明白的呀,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想你陪著我睡,此刻,唯有抱著你才好入眠。”

三言兩語,楚淮舟很快被他撩得麵紅耳赤,耳垂紅起來像顆誘人的珊瑚珠子。

漂亮極了。

蕭璟泫瞧見了自己想看的,心滿意足地指揮小木偶離開。

正打算從桌麵一躍而下時,一條手臂攬過來,將它從空中撈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