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

林海生決定去找顧秋玲。

辦理營業執照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

在神州大地上,個體戶的存在一直都存在爭議,1979年,全國需要安排就業人數高達2000萬,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國家連續采取多種措施,先是暫停上山下鄉,接著讓回城的青年來接替父母去國有企業或集體企業工作。

但是這一辦法也屬於治標不治本,國內的工廠根本安置不了如此多的人,總不能把那些原本勤勤懇懇工作的人全都開除,此時國家開始逐步放寬對於個體經濟的諸多限製,明確個體經濟是“自食其力的獨立勞動者”,但是在雇傭方麵做出限製。

其中最著名的理論就是“七上八下”。

意思是隻要個體戶雇工不超過7個,且自己也從事勞動,這種人就被視為“勞動者”,反之,則是“剝削資本家”。

直到1981年7月7日,國家頒發了《關於城鎮非農業個體經濟的若幹政策規定》,明確指出“個體經濟是國營經濟和集體經濟的必要補充”。

至此,“個體戶”從此有了官方認證。

在1980年年底,當時才19歲的溫州姑娘章華妹,從溫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領到了一份特殊的營業執照——工商證字第10101號,讓他成為了“中國第一個工商個體戶”。

因此隻要自己能夠辦理下營業執照,就不用在擔憂被打投辦(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找麻煩。

當然自己目前還沒這個本事,那就隻能有求於顧秋玲。

盡管不知道顧秋玲具體身份,但起碼有一點能夠確定。

此人身份絕對不簡單。

自古以來,朝中有人好辦事。

根據顧秋玲給的地址,林海生來到縣城東邊的住宅區。

這裏是清一色的大宅院,風格古樸,環境優雅,還有人在不斷巡邏。

剛抵達這,林海生就看見個不願意看見的人。

張昊山。

不用說,他肯定也是來找顧秋玲的。

同一時間,張昊山也將目光鎖定在林海生身上,眼神犀利高傲,坐在汽車駕駛位上不屑問道。

“你來幹什麽?”

林海生瞥了他一眼,沒做聲。

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用腳趾頭想就知道從這家夥嘴裏說出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果然。

下一秒張昊山冷笑道:“你是來找玲玲的吧,我發現你這個人還挺聰明,知道玲玲身份不一般,所以想過來多巴結一下給自己謀點好處。”

林海生繼續不搭理,上前準備敲門,卻被從車上跑下來的張昊山直接擋住。

“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滾蛋……我讓你滾,聽見沒有!”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比爭執更讓人生氣的,那就是沉默。

想一想,你對著一個討厭的人罵了大半天,可對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一不跟你爭辯,二不跟你吵鬧,自顧自地我行我素,就問你憋不憋屈。

顯然此時張昊山是真被氣得要命。

終於。

林海生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有那麽一瞬間,張昊山甚至還有點激動,卻不料林海生下一句話直接讓他差點氣岔氣。

“如果光靠吼就能解決問題的話,那麽驢早就稱霸世界了。”

“你……”

“怎麽?有種你在這打死我?”

“我……”

張昊山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還是垂在身邊。

他就算在狂妄也不敢在這動手,一是怕失了身份,二是讓顧秋玲瞧見也不好弄。

林海生笑笑。

有時候身份也是一種桎梏,要是那天被自己揍了一頓的兩個混混在這,他還真不敢說這種話。

“既然你不敢打,那你吼個屁啊,以後出門麻煩你把腦漿搖勻在說話,不然隻能是別人眼裏的笑話。”

林海生躍過張昊山,還不等敲門,大門便被從裏打開。

顧秋玲笑嘻嘻看著林海生,眼眸中流光溢彩。

剛才林海生那番話說得還挺有意思。

“玲玲。”張昊山趕緊衝過去,剛才的憤怒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笑容和討好:“你別理這家夥,他就是個妄圖利用你的卑鄙小人,我早就說過,他們這種鄉下人心眼多,心術不正,整天就想著攀高枝,根本不會靠自己的勞動去創造美好生活。”

顧秋玲沒搭理他,看向張昊山笑問:“唉,有人罵你,你怎麽還沒動靜呢?”

林海生笑道:“狗咬我一口,難道我還要咬回去?”

“我草,你在罵我一句試試?”

“聽說過有人爭著當人,還沒聽說過有人爭著當狗,我好像也沒提你名吧?”

“哈哈哈。”

顧秋玲抿嘴發出銀鈴般笑聲。

此時在看林海生,像是發現什麽有趣的自然現象。

“說正事,林海生你來找我有事?”

林海生點點頭:“沒錯,找你辦點事。”

“切,我就知道。”張昊山冷哼一聲:“不過你來求人辦事連點東西都不帶,真是沒見識。”

“張昊山,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顧秋玲不爽,沒好氣回懟一句:“林海生,你跟我進來再說。”

“我也要進去。”

“我爺爺也在,你確定要進來?”

“……那還是算了,我改天再來。”

張昊山像是老鼠見到貓,扭頭上車,眼睜睜看著林海生跟在顧秋玲身後進屋,眼神中滿是怨毒。

進到宅院,這裏麵的麵積不大,但被打掃得相當幹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花香,院落正中央有位老人正在打太極,一招一式極具大家氣勢。

“你先坐會,我去給你倒水。”

“多謝。”

坐在石凳上,林海生目不轉睛看著老者動作,一板一眼,煞有韻味。

一套太極拳完畢,老人轉身,林海生這才看清對方麵容。

看樣子對方已經有六十多歲,臉色黝黑,麵容消瘦,穿著最普通的粗麻布衣,腳下踩著雙千層底布鞋,看上去和村口老漢沒什麽區別,可炯炯有神的雙目著實讓人震撼,宛如一頭剛睡醒的猛虎。

猛虎平時吃飽喝足看似懶散,可當真正對視起來,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壓製讓人心底不敢生出絲毫抵抗,隻能乖乖站著等待對方下一步動作。

好在林海生重生之前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好幾次都被海浪卷跑又掙紮活下來的人,早就將生死看淡,更何況隻是一雙目光。

二者對視,火花四濺。

“小夥子,你不怕我?”

“當然,我為什麽要怕您?”林海生笑得從容:“我又不欠您錢。”

“哈哈哈哈。”老者哈哈大笑,點頭笑稱:“說得好,你又不欠我錢,當然用不著怕我,可外麵有不少人都害怕跟我見麵,你知道為什麽?”

“估計是因為您身份特殊,隨便一句話就能掌握他人的命運前途,他們自然在您麵前會小心翼翼。”

“可我剛才分明聽見,你也是來求我孫女辦事的。”老者起了興趣,坐下隨口問道:“難道你不應該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