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呢?
周正推開院門,要說以前家裏這個點沒人倒不稀奇。
可昨天可有個小丫頭搬進來住。
雖說倆口子沒那麽放心小丫頭帶孩子,早把孩子送周萍那兒暫養了。
可就這也不該悄無聲息,像是沒人一樣啊?
他回頭望了一眼院牆之外,隱約看到個模糊的人影,似乎覺察到周正在看他,身子往下一鑽又不知去向了。
周正微微皺眉,林曉跑院門外頭去了?他做什麽?
他招呼了兩聲,也沒見那人回話,隻好轉身回屋,剛一推開主臥的大門,就看到在牆角裏頭蹲著一個瘦小的黑影,像是打擺子似的不斷**。
周正趕緊摁亮了燈火,發現是林曉正躲在柴堆邊上瑟瑟發抖,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嚇得連忙蒙住了頭。
周正上去拍了拍她的肩頭:“別慌,是我,出什麽事兒了?剛我回來的時候瞅見外頭有個人,是來找你的?”
林曉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事兒,趕緊抱住了雙臂,良久才說道:“那是……我爹。”
周正一聽就全明白了,兩人正說著話呢,於音已經摟著女兒從外頭回來了,她身上一身寒氣,見小姑娘瑟瑟發抖,還有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周正。
於音也是心頭一顫,過往不好的回憶又重新爬上了腦海。
這犢子不會不欺負自己,反而去欺負林曉吧?林曉這姑娘身世可憐,日子過得可比自己還要艱難。
周正這人高馬大的漢子怎麽會去欺負林曉,林曉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啊……
她心裏越想越難過,仿佛昨日做的夢,今晚就要碎個徹底,她忍不住捂住了嘴。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周正眼瞅著媳婦要流下淚來,腦子嗡的一下就要炸了,他來回看了看兩個女人。
仿佛從前的於音和現在的林曉那可憐的模樣重合在了一塊。
媳婦這回是誤會了!
他心頭苦澀,都怪當初自己實在太畜生,給於音留下的陰影恐怕要花一生的時間才能治愈。
這不是幾天甜言蜜語就能解決的事情。
他趕忙拉住媳婦的胳膊,也不管她怎麽掙紮,他使勁摟住她,把自己進門時候的見聞和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我想著估摸是林虎剩打聽到林曉是在咱們家住著,特意找上門了。”
“林虎剩那爛賭鬼,手裏有個三瓜兩棗哪裏憋得住,十賭九輸,賭狗能有啥掙錢的時候,估計那些個彩禮早就給賠得一幹二淨了。”
“賭鬼沒賭資,那可是百爪撓心似的難受,這哪兒受得住,可他個賭鬼,除了賭,啥都不會,林家早給他賣成了個空殼子。”
“這一日日撓心撓肺的難受,這不就把主意打到之前被他拿去抵債的女兒去了。”
“能把女兒賣一回,那就能再賣一回,那都不是事兒。”
“隻不過,我在十裏八鄉的名頭比林虎剩還臭,當初這狗東西還欠著我二毛五,到現在都沒還,他不敢貿然進來找事兒。”
“他估計就在外頭守著,咱們家白天還有工人修屋子,他更不敢進來找事兒了。”
“估摸著是見我不在家,工人到點又收工回去了,就在那兒張望,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把林曉給帶回去。”
周正一口氣給於音分析了個大概,於音輕撫著心口,看著周正一副急切的模樣。還有林曉也站起來給於音連連解釋,她也知道是自己錯怪了周正,輕輕抓著周正的手。
周正反手將媳婦和孩子摟在懷中,他的聲音很真誠,更透著一股子讓人無法置喙的熱情。
“媳婦,我答應你的事兒,永生永世不會變……我真的改了,媳婦兒你現在不相信我不要緊,我會讓時間來證明……我說的沒有半句假話。”
於音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地把小腦袋靠在周正的胸口,傾聽著周正的心跳。
這一舉一動,對周正而言,勝過千言萬語。
兩人溫存了一小會兒,這才發現在柴堆那兒還有個戰戰兢兢的林曉。
於音鬆開周正的手掌,趕忙將林曉攙扶了起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歉意,都光顧著和周正閑扯了,都快忘了最要緊的事兒。
可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周正,正眼神炙熱地看著自己,她嘴裏那些重話,怎麽都說不出來。
這冤家……天知道他那些纏人的話是怎麽想得出來的,縱使自個兒看了多少書,都講不出這些話語來,也不敢講。
見媳婦神情逐漸平複,周正總算是鬆了口氣,要是在這種地方給媳婦誤會了,周正那可真就是沒處說理去了。
周正輕輕叩了叩餐桌,他沉聲說道:“林曉,你也甭太怕了,有我在,林虎剩甭想動你一根汗毛,你先和你嫂子談著,有什麽話都可以放心講。”
於音也輕輕握住還在發抖的孩子的手,她在首都的家裏是老幺,始終都是給家人照顧的那一個。
如今林曉的遭遇,讓她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看著那可憐的樣子,心中已經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了。
周正雙手搭在於音的肩膀上,輕柔地摸了媳婦的臉頰一把,引得媳婦嬌嗔的一聲,跺了跺腳。
這男人怎得不分輕重緩急的?這兒還有別人呢,他咋就旁若無人似的敢到處動手動腳。
這給孩子瞧見了,不得給人笑話死了。
他嬉皮笑臉道:“我先去給你整點吃的,你慢聊啊。”
他倒是分明沒將於音的嗔怪看在眼裏,自家媳婦兒可不就是要這麽疼的。
周正剛一出門,於音還沒開口,林曉有些羨慕地對於音說道:
“嫂子,大哥對你可真好……”
於音臉始終都紅撲撲的,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別看他瞎胡鬧,你爹來找你,你想不想去見他?”
原本情緒好不容易穩定性下來的林曉,似乎撞見了極為可怕的事兒,捂著頭說道:
“不要……我不回去。”
於音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輕聲歎了口氣:
“那你就安心在我們家住下,你別看你大哥他混不吝,但大是大非……還是分得清楚的,他這人名聲不好,別人都怕他,你爹也是不例外的。”
她頭一回覺得周正這惡人的名聲居然還有點用,心裏也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林曉不可能在屋裏躲一輩子,遲早要出去和父親說清楚。
“這幾天我也在家,我和你大哥招呼一聲,讓他辦完事就回來,你要覺得過意不去,你大哥上山打獵收攏的皮子一堆,不收拾怕是都要臭了。”
她指了指牆角堆放著的大竹簍。
“我自己還要學習備考,阿正也忙著上山打獵,這活兒留著沒人幹。”
她頓了頓,她也看得出這兩天,林曉算是有些為了待在家裏做閑人有些個誠惶誠恐。
昨天周正也和於音說,這些個事兒沒必要都自己收拾,不如給林曉找些活兒做做。
她也能舒坦些。
“我做,我做!能幫得上嫂子你們就行,不然這口飯我吃得都不安生。”
林曉這些年在父親的陰影下吃盡了苦頭,就像是自己的脖子上被父親拴著一條鐵鏈,動彈不得,連逃出來都不可能。
周正和於音是頭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現在的日子根本是她從前無法想象和奢望的。
……
此時的林虎剩灰頭土臉的往外跑,山村的夜幕降臨得很早,村道崎嶇一片黑,林虎剩這些年早就給酒色掏空了身子,跑個幾步走路都有些踉蹌。
他時不時回頭瞅兩眼,最終才確認周正沒有追來。
“媽了個巴子的周家老三,嚇老子一跳。”他撫摸著心口,村子裏四處都飄散著濃濃的肉香,林虎剩也不知道這村子是什麽情況。
不都說鴛鴦樹村這兒窮得叮當響嗎?咋走到哪兒哪兒都在開葷?
他早上剛和人打完牌,手頭是一毛錢都沒有,輸了個幹幹淨淨,中午才去姘頭那兒摸了倆窩窩頭吃,還得躲著姘頭老公,不然非給人拿鐵杵捅屁股了不可。
可一下午四處找林曉,如今早就饑腸轆轆了,村子裏寒風呼呼地刮著,他剛才一通跑,出了身悶汗,被冷風一吹,整個人就像是掉進冰窟窿裏頭似的。
怎麽都暖和不起來。
林虎剩罵罵咧咧的,他和周正有過幾麵之緣,知道周正就是個比他還混賬的畜生。
而且周正的拳頭可比他大得多。
林曉進了他家門,怕是完全討不回來了,不過,林曉也不可能一輩子縮在那兒。
“林曉那個賤貨,什麽樣的娘生什麽樣的雜種,和她那個娘沒差,都特娘吃裏扒外。”
林虎剩走到了村口,又饑又冷,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勉強蹦躂了兩下。
他自家都漏風,何況沒林曉在,他連口熱飯都吃不上,還容易給債主找上門。
林虎剩吸了吸鼻涕,想了想繞進了自家村子裏頭,遠遠的看到一戶人家院子裏正開著燈。
他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窗戶下頭,有節奏地敲擊了兩下。
忽然窗戶被打開了,一個粗獷的女聲急切地喊道:“別敲了,他不在,你在外頭蹲著做啥,趕緊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