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和周正倆人走在村道上,雖然大雪壓頂,但村子裏還是很熱鬧。
周萍抱著雙臂說道:“也不知道程英容那個媳婦兒腦子哪根筋抽了風了,非得半夜走夜路出村,誰來說都不好使,昨天她丈夫還不在家,和幾個朋友搓麻去了。”
“等早上守村人瞅見她那會兒,血都結成冰了,好險人沒過去。”
周正想起當初自個兒就在隔壁縣城瞅見朱華娟和一個男人疑似親密。
估摸著這婆娘都是趁著這個當口去縣城的。
就為了褲襠裏那點破事兒,大雪天走山道,那可真就是命都不要了。
他們倆順著村道走到村口大樹下,雖然昨天下了一夜雪,還鬧了狼災,但村子裏氣氛還不減。
村口列著一行人,最紮眼的還是老汪,好像他嫁女兒似的。
他緊張地搓了搓手,眼見遠處的山道上,開了一輛手搖拖拉機,上頭用紅繩紮了個大紅花。拖拉機一身紅,黃黑配色的保險杠,就是那個味兒。
發出突突突的動靜。
幾個孩子怪叫連連,而坐在上頭的人依稀可見,可不就是周正的大哥周宏。
今天的周宏精神也很抖擻,估摸著是打箱底裏頭翻出來的一身灰色中山裝,自個兒坐得筆直,把著個方向盤,雖然駕駛室裏頭又擠又小,還挺冷。
呼出的氣都變成白霧了,但他那熱情不減,人活幾十年,除了小登科,春風得意哪有這麽威風的時候?
他昨天就去了縣城,在農機站等了大半宿,農機站一營業就給到貨的拖拉機給開回來了。
農機站也見多了周宏這樣的,還給他鼓掌,幫著裝飾拖拉機。
幾個後生脖子都伸長了,村子裏上回有拖拉機那還是好幾年前了,別提小汽車了,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山村,拖拉機都是稀罕玩意兒。
雖然這車是公家的,但能開拖拉機都是很風光的事兒,羨慕不來!
不少人都拿眼瞅著周正,這周宏可真是有個好弟弟啊。
誰不知道周宏能開拖拉機,可不就是周正在裏頭出了力了!
自打周正的事兒傳遍以後,村裏可沒人再敢把他當做一個混賬東西敗家子了。
還有幾個後生的家長,提起來可就是要是你們和周家老三那樣的,可得多好啊。
不過也有人看到在周宏的駕駛座後頭,還站著個瘦瘦長長的年輕人,不過現在全村都沉浸在慶祝農機的喜悅裏頭,所以沒人說些什麽。
周宏熟練地把拖拉機停在了村口,動作格外瀟灑,這拉操縱杆的動作,他做夢都在練。
夢裏抓方向盤那會兒,一把還抓了媳婦兒的胸口,差點給媳婦兒一腳踹下床。
可就這樣,他還樂嗬得緊了,媳婦兒都說他癲了!
現在想想,她個女人家懂什麽,男人還能有什麽事兒比這個更痛快的?
他利索地跳下車,老汪激動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還沒等他們倆寒暄兩句,周圍那些等著的那些小孩兒已經七手八腳地往車上爬了。
何東青趕緊罵道:“你們這些小猢猻,滾下來那是公家的財產,摳掉漆了,我找你們幾個小兔崽子爹娘去!看他們不把你們屁股抽開花。”
孩子壓根不理他這個村長,手腳快得已經爬到了車頂,嗚嗚怪叫。
“汪隊長,拖拉機我給你開回來了。”周宏跳下車,一邊把身後的高瘦年輕人引到了何東青的身邊。
“這位是農機站的陳謙丹同誌,說是有事情要到我們村找人辦事,我順道捎了他一程。”周宏大大方方地介紹道。
周正混在人群裏,這才看清楚那人的麵容,麵色古怪得很。
周萍看周正這副德行,嘀咕道:“老弟,不是來找你的吧?”
周正似笑非笑地說道:“要是找我那倒好了……”這人就是之前周正和寶生在城裏見到的那個和朱華娟勾三搭四的男知青。
周萍見他神神秘秘的,不屑地“嘁”了一聲,兩人順著人群走到了周宏和老汪身邊。
有了拖拉機,村子裏送東西就方便許多,這年頭雖然有四輪小車,但村裏壓根消費不起,更多都是靠拖拉機代步送貨。
老汪和周正商量妥,立馬奔縣城去了,也是運氣好,剛巧有一台鐵牛55要到縣城,鴛鴦樹村這個地名,現在在縣城班子裏頭也有點風聲。
前前後後一合計,幹脆就給派給了他們大隊。
這熱鬧倒是把狼患的事兒衝淡了幾分,有了拖拉機,以後不管是往縣城送貨,還是以後農忙秋收的都用得到。
這可是先進生產力,其他生產隊有的也有,但一個個都當寶貝似的。
以往秋收可真就是求爺爺告奶奶,如今汪大全可也有底氣了不少,腰杆那都直了。
汪大全還挺客氣,直接領著周家三兄妹和何東青上他家吃飯去。
今天正開心,這酒都多喝了兩盅。
不過雪落到中午,昨天那氣勢也跌了,如今都是些細細的小雪,照這個架勢,恐怕白毛風還不會來,山裏也沒那麽凶險了。
酒酣飯飽,周正對何東青說道:“冬青哥,雪估摸著下午就停了,既然拖拉機都到了,可別讓機子閑著,等明後天情況好些了,咱們就進山,摟兔子逮山雞,多整些肉。”
別說拖拉機還真挺能提振士氣,何東青和老汪都連連點頭,這會兒可是連安全的事兒都不提了。
正當一桌子人其樂融融的時候,外頭竄進來個後生,心急火燎地喊道:“不好了,村長,那個打縣城來的專員給陸家逮了!”
程英容的老公姓陸,全村獨他們家一戶。
何東青一摔筷子:“娘的,這咋回事?啷個專員?哪有專員?”
他這個官迷對上頭派來專員的事兒最敏感,一聽專員被陸家逮起來了,屁股坐不住了。
這要出了岔子,他這村長的位置怕不是要被一擼到底,那可萬萬使不得。
“專員?就……就宏哥兒帶回來那個小眼鏡,大家夥兒都喊陳專員。”小年輕支支吾吾。
“那算個狗屁專員。”何東青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還是帶著眾人去了陸家。
這縣城來的,給人扣在家裏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程英容那娘們發什麽瘋,城裏來的也敢扣著,萬一出事兒我可保不住他。”
剛一進門,就看到程英容鼻青臉腫得抄著條扁擔。
那個陳同誌正在她腳邊躺著,腦門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動不動。
陸家的子女正將陳同誌團團圍住,生怕這犢子跑了。
“陸家母,陸家母,你先別動手,怎麽回事,咋把人給打死了?”何東青趕緊帶著人把陸家老小給扯開。
可聽說人給打死了,一個披頭散發,一瘸一拐的女人打裏頭瘋了似的跑了出來。
眾人一看,這不正是陸家媳婦兒朱華娟。
程英容抹了把臉,一口唾沫吐在陳謙丹身上,罵道:“我打不死他!我剛一回家,就看到這狗娘養的趴在咱家牆頭張頭探腦呢,不是偷東西就是偷人。”
“他還敢還手,也不問問咱們村誰不好惹……”
程英容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朱華娟:“娟兒,你別慌,這狗東西給老娘逮個正著,你咋跑出來了,昨天才受的傷,你肚子裏還有咱們老陸家的種呢,不能有閃失。”
“你快進屋,這兒有雪有風的……”
話都還沒說完,朱華娟和個護崽的母狼似的提起那條完好的腿直接給程英容蹬了個人仰馬翻。
她扯著嗓子喊道:“你離他遠點!”
說完,立馬蹲在地上,摟起躺在地上的陳謙丹,眼角流下了兩行淚。
看熱鬧的村民把這地界圍了個水泄不通,可何東青哪裏見過這陣仗,腦子都要死機了。
周正看不過眼,隻好一把拉了何東青一把,把自己和寶生之前的遭遇同何東青說了。
何東青聽了直呲牙:“都說陸家老幺那媳婦兒又懂事又孝敬老人,賊拉賢惠,還有這一出?那她那倆崽難不成……”
周正攤了攤手,這事兒不去做鑒定可說不明白,他可不敢胡言亂語,萬一出了幺蛾子。
這事兒還得怪到他頭上來。
隻是,就朱華娟這撕破臉的態度,這倆小孩兒就算是陸家的,恐怕在家裏也待不下去了。
何東青歎了口氣,周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咋整,村長調解調解吧?”
周正這熱鬧也沒敢繼續看,和老姐倆人分道揚鑣,各自回到了家裏。
周萍雖然摸不著頭腦,但看周正那促狹勁兒,還有這場麵,也猜得出,裏頭沒有那麽簡單。
趁著這個功夫,他還是繞道去了一趟縣城,一進國營飯店,就見飯店裏人手坐得滿滿當當。
見周正進門,劉新存也有點詫異,還是和他打了個招呼。
周正開門見山地說道:“劉主任,我這兒有一批東西想讓你看看,東西不算多,想讓你先嚐個鮮。”
劉新存聽周正平和的語氣,但心裏頭的好奇心倒是給勾了起來。
周正也不含糊,已經掀開了身後的竹簍,露出裏頭的新鮮蔬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