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家裏現在一貧如洗,連牆紙都破了,夜裏嘩嘩漏風。

他這個一家之主除了糟踐妻子,什麽人事兒都沒幹,想到這兒周正忍不住又想給自己倆大耳刮子。

要買的東西很多,大把的米油麵肉,想到早上給媳婦兒扯的那床爛棉被,那裏頭的棉絮都漏出來了,那是自己上個月糟蹋媳婦的時候,媳婦生著病不願意,自己給扯的。

他沒多猶豫,提著東西就去了附近的國營商場,一眼就相中了一條拉舍爾毛毯,還有一床真絲織錦緞被麵的棉被,這是當今的時興款式,純羊毛的,一條毯子就能抵好幾個月的工資。

一中年婦女業務員在旁邊嗑著瓜子早就打量周正多時了,這小年輕在他看來,就一鄉巴佬。

來時風塵仆仆不說,手指甲裏頭還嵌著髒泥巴。

上來就盯著倆貴玩意兒,看什麽看買得起嗎?

她家裏都沒有呢,她輕哼了一聲:

“小同誌,這倆合起來可不便宜,你不買別摸啊。”

周正上一世早見慣了人情冷暖,狗眼看人低,他打口袋裏摸出錢,直接遞給了收銀員。

收銀員也是一愣,見周正正盯著自己看,趕忙點齊了錢款,招呼那個業務員麻利地替周正打包好了被子和毯子。

他提著東西,正路過女裝櫃台,瞧見幾個假人身上套著的一身水藍色連衣裙,還有一頂大遮陽帽。

自家媳婦兒在嫁給自己之前,可是大城市來的女知青,要不是陰差陽錯自個兒睡錯了人。

咋會在這窮山溝裏落了根。

她模樣俊得那可是村裏那些傻小子都叫她“仙女兒”的。

比起日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媳婦兒於音的皮膚白得發光,長相又溫柔端莊,充滿了知性。

想起昨天晚上,媳婦兒一身破破爛爛的單衣,還有掛在床頭甚至在家不舍得穿的薄棉襖。

懷裏的女兒身上披著的那唯一一身小被,還是於音僅剩下的那件棉服拆了改的。

自己反而胡吃海喝,沒了錢甚至把媳婦嫁給她的時候,隨身帶來的幾件衣服都給賣給了村裏的寡婦,就為了換點酒錢。

自己逍遙快活,害得娘倆吃盡了苦頭。

周正兩世為人,眼眶也有些發紅。

他匆忙抹了把臉,在櫃台裏相中了幾件當下正流行的冬服,本來周正還琢磨著給於音整個貂兒,可惜百貨商場裏也沒有。

但自己現在有係統在手,雲霧峰本就有貂出沒,別提是貂了,還有熊。

整個熊皮大衣可敞亮多了。

裏頭還有幾件打港台來的版型,毛領子大衣和一條燈芯絨的長褲。

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時尚。

有了之前買棉被的經曆,這回買衣服順風順水,周正也沒忘了自個兒那水靈的小丫頭,給她也捎帶了兩件小棉襖,一水兒的長絨棉。

拿著已經打包好了小棉襖,周正手有幾分顫抖,這還是他頭一回給小丫頭買東西。

自己這個爹當的……哎!糊塗。

進了商場,周正這手就沒停,零嘴想給女兒媳婦嚐個鮮,進口的玩具想捎帶兩件。

鍋碗瓢盆都想買些好的,要不是自己帶不動,周正想把這百貨商場都搬空了回去給娘倆。

而且周正在商場又是哭又是笑的,他也怕人找精神病院來逮他,不敢久留。

最後把倆籮筐裝得滿滿當當,周正才有些不甘不願地踏上了歸途。

出發的時候,天色未亮,村裏的雞都還未叫喚。

等周正坐著一天沒幾趟的班車,回到村裏的時候,已是近晌午了。

到了貓冬的關口,村口那兩棵歪脖子鴛鴦樹下,鄉親父老擺開陣仗談著龍門陣。

村裏的族叔正對著棋盤子捉對廝殺,村口的婦人扯著家長裏短。

青壯一早就去生產隊裏上工。

周正走在村道上,老遠已經瞅見自己媳婦兒拿兩條水藍色的布頭將丫頭背在身上,一臉風塵仆仆,身邊還有一個同她年紀相仿的女人,兩人說著話。

於音頭上都是被汗水浸潤的發絲,臉也因為辛苦勞作熱得通紅。

她這是替遊手好閑的周正去生產隊報到掙工分了,自己這個街溜子不成器,養家的重擔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肩頭上。

她走路的時候,有意無意還會捂著自己的小腹,於音坐月子沒坐好,被迫出來掙工分。

時不時還要挨周正的毒打,身子落下了病根。

身形也遠比其他產婦纖細得多。

站在於音身旁的女人,遠遠看到周正這個臭小子,挑著一條扁擔,衝著兩人裝傻發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周正的親姐姐周萍,也是於音在村子裏的好閨蜜。

眼見周正一大早不知道去哪裏鬼混到現在,想到自己害於音不得不嫁給這個混賬東西。

見旁邊推著化肥往前走的劉叔,三步並兩步,一把抄起糞勺,從桶裏舀了一大勺就要朝周正身上潑來。

周正也知道姐姐虎了吧唧的,自己可沒少被她收拾,趕忙就躲。

周萍見一勺大糞沒潑著,氣得一跺腳:“你個狗東西,你有種別讓老娘逮著,這麽好的婆娘你放著不管,又和那群畜生鬼混,老娘今天不把你浸化糞池裏,我跟你姓!”

周正抱頭鼠竄,一邊拋下話頭:“咱倆都姓周,我泡不泡化糞池,你都跟我姓!”

周正看了一眼於音,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心中也有點悻悻然,他繼續嚷道:

“我把東西擺家裏咯,姐和於音幫著點點,剛巧中午了,你也甭回家吃了,就在咱們家開個葷唄!我有事兒晚上再回來!”

說著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周萍放下手裏的糞勺,見於音跟上來,她幹笑道:

“你瞧瞧這狗東西,什麽本事沒有,兩條腿邁得可夠利索的,還開葷,要能開得了葷,小音你還能沒奶?”

周萍心直口快,說完才發現於音臉上不是很好看。

她暗自歎氣,一年多前,隊裏的知青在村裏同村民吃席,那天大家喝得都有點昏昏沉沉的。

於音不勝酒力,自己把她帶回了家,安置在周正屋裏。

周正這混小子十天半個月不著家,誰知道這天晚上也喝多了,居然摸上了於音的床。

於音還是黃花大閨女,就這麽給周正糟蹋了。

這事兒出了,老周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老周頭沒法子氣得沒法,硬要讓周正給於音負責。

村子裏很傳統,把人糟蹋了還不負責,這種畜生不如剁碎了喂狗。

周萍隻好硬著頭皮去撮合了這件事,當時她都想好了,於音要打要罵,她絕不還手還口。

可要知道自己弟弟還是這個死樣子,周萍說什麽都不會推於音下這個火坑!

周萍嘴巴動了動:“早上生產隊裏頭分了塊豬肉下來,我讓當家的切了一半,待會兒我就給你送家裏去,你也別愁,那狗東西不長進,雖然分了家,我說什麽都不會讓你受委屈……”

周萍嫁人嫁得早,嫁的是本村的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隻可惜有個惡婆婆。

在家裏也不好過,至於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已經成家立業,往來反而不多。

“姐,沒事,隻要他待孩子好……至少別動孩子的主意,我就心滿意足了。”

於音說話柔聲細氣,隻是提到女兒的時候,神情閃過一絲果決。

“就算孩子沒爹養,我也會把她拉扯大的。”

說著話,兩個女人沿著村道已經到了周正家的小院子前頭,周正果不其然已經來過。

那倆籮筐的東西正歪七扭八擺在院子裏頭,靠在房門邊上。

周正反而不知去向了。

估計是怕了周萍,生怕周萍潑他一身大糞。

周萍也沒指望自己這弟弟有什麽擔當,兩人走到籮筐前,正準備收拾收拾。

可一碰其中一個籮筐,滴溜溜地滾倒在地上,露出裏頭打包好了的棉被和衣裳來。

周萍一怔,還是於音識貨,她伸手一摸被子和毯子的材質。

她第一反應並不是興奮,反而是從頭涼到腳,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這東西哪是他們周家買得起的?!

於音對周正很了解,周正這人遊手好閑慣了,平日裏喝酒鬥狗全給占了,哪裏會踏實幹活?

這錢哪來的?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裏。

而周萍此時也醒過味兒來了,她呢喃道:“我的親娘啊,這臭小子不會去搶……”

於音趕忙捂住了她的嘴,比起周萍咋咋呼呼的,於音冷靜了許多。

她合計了一下:

“不好說,這事兒得等阿正回來問個究竟,萍姐兒你今天就先別回去了,我一個人鎮不住他,他不會說實話。”

周萍點了點頭,又掀開了另一個籮筐,裏頭的東西也是讓她們倒吸了口冷氣。

“壞了壞了,這臭小子準犯事兒了,這麽多肉還有小零嘴,我這就叫我當家的過來,回頭就押著他上去公安自首,這小子渾是渾了點,可我也不能看著親弟弟找死啊。”

周萍一跺腳,臉上神情也變得如喪考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奈何了。

她小聲嘀咕道:“這狗東西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