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黎說完之後發現自己確實輕鬆了一些, 但卻並沒有快樂多少,還把氣氛弄得那麽沉重,害得宋召也跟著他不開心。

“還是好丟人。”

葉黎說著飛速將自己擦眼淚鼻涕的紙巾掃進了垃圾桶, 好像這樣就能當做剛才無事發生。

回過頭時,見宋召還蹲在那看著他, 當一雙冷情的眼盛滿了深情的時候, 葉黎覺得自己還能抵抗一下, 但他心裏的那頭稱得上是“醫學奇跡”的小鹿不這麽覺得, 它十分沒出息地又蹦躂了一下……

他想到剛才宋召好像又說他“很好”,每次他覺得自己不好的時候,宋召都會第一時間反駁他。

“我知道你想鼓勵和安慰我。”

葉黎泄氣地垂下了腦袋,“我也知道現在很多人愛著我、支持我,你們看到的我好像一直很堅定,拚盡全力‘追月亮’,但我二十八了,有時候也很焦慮很迷茫,我怕我雖然早早離開了我父母,但依然會活得和他們一樣,壯誌難酬, 最後一事無成。”

他的父母留給他的陰影太大了,無論是親情還是夢想, 他父母都給他當了最壞的那個榜樣。

他害怕自己最後追不上月亮,也找不到那鮮花盛開的地方,辜負了那麽多人給他的喜愛和鼓勵,往後遇上他的爺爺, 都會被嘲諷一句“早就說你幹這些沒什麽前途, 你爸就是前車之鑒”。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宋召輕聲說著,又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因為我和你有點像。

從小就不被最親的人寵愛和認可的孩子,長大後很容易陷入“自證”的怪圈。

葉黎想證明自己不會走到和父母一樣的結局。隻有在自己喜歡的領域功成名就,好像才是他跟幼年不愉快的經曆和解的靈丹妙藥。

宋召則想證明自己擺脫了父親的掌控,依舊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領域,然後做到極致。

宋召很想對葉黎說,自己可以陪著他走下去,但葉黎好像還沒給他這個特殊的資格。

他拍了拍葉黎的腦袋:“我走在你後邊,看著你走下去,葉梨梨一定能追到月亮。”

“你也不要害怕不美好的從前會追上你,因為我在你後麵呢,我會盡全力幫你攔住過往所有的陰影。”

頭頂傳來另一個人掌心的溫度,葉黎覺得自己真的好沒出息,聽完宋召的話,他的眼眶又發熱了。

“謝謝宋叨叨。”

葉黎破天荒地配合了宋召,自己動腦袋蹭了蹭對方的掌心。

但葉黎的嘴角還是控製不住往下撇,他堪堪忍住鼻頭的酸意,可憐巴巴道:“但是可不可以先換一個話題?這裏有顆梨快被你感動哭了。”

宋召哭笑不得,這顆梨是真的不矯情,煽情也總是煽到一半就強行變畫風。

他想了一下,指著葉黎那張5歲時在北城機場的照片:“那你還記得,你旁邊座位的那個小男孩是誰嗎?”

葉黎的淚意果然瞬間消失,他把那個相框拿了過來,“是外公給我拍照的時候順帶拍進去的。”

葉黎說著還伸出食指,蹭了蹭照片裏的那位鄰座小男孩的臉,估計是故意躲鏡頭,那男孩把頭偏過去了,所以葉黎這張照片裏,隻能看到小男孩的側臉。

“你看這小孩多精致,小襯衫背帶褲,這露出的半張側臉上,三分笑意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

葉黎肯定道:“這小帥哥長大了一定是個霸總!”

宋召:“……”

“我還分了他一顆糖!”

葉黎臉都皺在了一起,委屈得不行,“我僅有的兩顆糖都分了他一顆,但他還是冷冰冰的,當時我肉痛得不行。”

宋召還沒來得及說話,葉黎又“哼哼”了一聲,“小霸總長大肯定很難追到老婆!”

“……”

二十九歲才情竇初開,並且確實還沒追到老婆的宋召,感覺膝蓋中了一箭。他拿出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葉黎跟前。

葉黎一怔,發現他手機上是他們第一次上熱搜時,兩人在金桂花獎頒獎禮相鄰而坐的其中一張照片。

他奇怪道:“怎麽了?”

宋召把手機放到了相框的下方,“看出點什麽了?”

葉黎定睛看過去,發現這兩張照片的構圖非常相似,焦點都在他身上,而鄰座的另一位都隻露出了半張側臉。

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宋召那抿唇的弧度,雙眼皮的紋路,優秀的鼻梁,簡直可以說是和他5歲時的鄰座男孩完全重合。

葉黎緩緩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悟到了什麽,而他剛才還吐槽小霸總追不到老婆來著……

“之前你問我為什麽鍾情於葡萄味的糖。”

宋召伸出食指輕輕推了下葉黎的腦袋,“因為某人送我的那顆瑞士糖就是這味道的。”

葉黎心虛地撇開了視線,慢吞吞地豎起了大拇指,小聲地表達了自己的肯定:“你好長情,好專一。”

宋召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沒辦法,不長情專一,很難追到老婆的我,就得孤獨終老了。”

“……”葉黎一邊悄悄看他,又立馬收回了視線,手指尷尬得開始不自覺地在膝蓋上“彈琴”。

半晌,他決定轉移話題:“你當時為什麽在那裏啊?”

宋召:“想聽嗎?”

葉黎:“是開心的事嗎?”

宋召回憶了一下,果斷搖頭。

葉黎:“那你想說嗎?”

宋召又眯著眼睛思考了一下,“暫時不是很想。”

畢竟當時是去北城參加少兒鋼琴比賽,他還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麽編,才符合他現在的“普通家庭”人設。

“那還是先不聽了。”

葉黎做決定做得很快,“我的事情已經讓你聽得不開心了,你不要再給自己添一份不開心。你以後想說的時候可以告訴我,我也幫你分擔一點不開心。”

宋召被他這小學生式的“開心加減法”逗樂了,心道葉黎說得沒錯,他“追老婆”的道路估計確實會有點難,畢竟想追的“老婆”是個天使。

*

第二天,池正豪一大早就起床去隔壁陳奶奶家練功了。

葉黎在自家小樓的天台打起了一張小木桌,又搬上來幾張藤椅,還架起了一把大型遮陽傘,和宋召悠閑地坐在那享受著早餐。

喀吱——

嗷——

葉黎咬油條的聲音和池正豪的痛呼聲同時響起,但天台上的兩人十分淡定,葉黎用頭發絲都猜得到,肯定是池正豪玩花槍把自己砸到了。

“這孩子,誰讓你玩這個了?”陳奶奶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先學走路!”

葉黎聽著突然就笑了,跟對麵的人說道:“你知道我發小寧瑞是怎麽走上古典舞道路的嗎?”

宋召當然不知道,葉黎自顧自接著說:“小時候不都愛看西遊記嘛,玩遊戲的時候都想當猴,但我跟外婆學戲,會耍花槍,那自然也會玩棍子,所以每回都是我當猴。寧瑞那會兒可饞了,在他一個月當了28次二師兄的時候,終於忍不了了,哭著回家跟他爸媽說他要去少林寺學武功。”

“然後他被他爸媽嚴肅教訓了一頓。”

葉黎笑得直抖,“但寧瑞出家之心不死,正巧他爸媽跟巷口的理發店師傅很熟,他就騙理發師傅說,家長讓他來剃光頭,那師傅還真信了。那天大家有幸欣賞了他媽媽拿著雞毛撣子追著光頭寧瑞,繞青羅巷跑了將近兩公裏。”

宋召想象了一下那畫麵,沒忍住跟他一起笑出了聲。他很驚喜葉黎會跟他聊從前的事,讓他覺得他在葉黎的心裏或許也慢慢開始變得特殊。

“當時寧瑞爸媽愁得不行,瘋狂找功夫的替代品,最後發現古典舞好像還不錯,男生跳古典舞也可以帥氣地舞刀弄槍,於是他們就把寧瑞送進了舞蹈班,沒想到一跳就跳到了現在。”

宋召有點羨慕,感歎說:“他很幸運,那麽小的時候巧妙地找到了自己最有天賦的那一行。”

葉黎看著他,知道這人在羨慕什麽,笑道:“宋導以後還會繼續輸出嗎?這裏有顆梨可饞宋導拍的鏡頭了。”

葉黎說的是實話,之前在《拿手好戲》的時候,他放手讓宋召導了幾期,或許是大學讀攝影專業,又從小學畫畫的原因,宋召隻要一上手,那最後的鏡頭無論是靜是動都很有故事感。葉黎喜歡編導表,但都是在戲劇舞台上,在影像處理的領域,宋召確實比他有天賦。

“宋召。”

宋召微怔,這還是頭一回聽葉黎這麽正式地叫他名字。

“我至今事業還沒太大起色,但我一直在演話劇,錢再少我也保持著上台的頻率,也沒想過放棄我並沒有太多天賦的古典舞和戲曲。”

葉黎垂下了眸,認真道:“我不想放棄,也不敢放棄。我怕有一天像你說的,運氣終於輪到我頭上,可我會的東西太少,實力不足以讓我乘著這股東風扶搖直上。”

清晨的陽光灑在天台上,卻落進了宋召心裏。自從他這兩年陷入瓶頸期以來,就沒有感受過這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了。

他突然發現,他想做的事,和他正在做的事,以及從前被逼著做的不喜歡的事,這之間的衝突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大。

如果他不會畫畫,他之前就不會幫葉黎畫分鏡,葉黎也不會讓他幫忙導戲,如果他大學學的不是攝影,後來也沒有當演員去經常接觸鏡頭,那他幫葉黎的時候不會這麽快上手。

他所厭倦和厭惡的,似乎在冥冥之中以一種神奇的方式,在幫助他去尋找自己的“月亮”。

“宋叨叨,雖然之前你說的那種關係,我自己還沒理清。”

葉黎說著有點臉熱,聲音都小了下去,“但不管怎樣我們都是朋友,你說你會在我身後看著我‘追月亮’,但我也可以和你輪班的嘛。”

宋召如果需要他的幫助和鼓勵,葉黎覺得自己一定也會傾盡全力,畢竟宋叨叨這人真的能處。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要一起去拍可愛鬼啦~

作者菌掐指一算,梨梨也快要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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