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蕭嶺意料的是, 謝之容竟移開了視線,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 他皮膚素白, 耳垂上被暈開的紅便顯得極明顯, “是。”

蕭嶺注意到他的反應, 也不由得愣了下,蕭嶺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番, 沒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哪裏奇怪。

就是誇了誇謝之容而已,謝之容什麽時候是臉皮這樣薄的人了?

麵前似有赧然的謝之容太少見了,蕭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故意逗他道:“之容說什麽?聲音太小了, 朕沒聽清。”

謝之容此人太過持重, 遇事波瀾不驚,能有看他不知所措的機會, 蕭嶺覺得自己很難錯過。

謝之容聽到蕭嶺戲謔的聲音, 輕輕呼了口氣, 耳垂仍是紅紅的,抬首道:“臣說,臣知道陛下偏愛臣了, 多謝陛下。”

蕭嶺:“……”

未免恢複得太快。

謝之容向前傾身,眸中似有清淺光芒湧動, 明豔得不可方物。

蕭嶺一窒。

“臣有話想問陛下。”謝之容柔聲道。

蕭嶺回神,道“之容請講。”

謝之容身上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 被體溫氤氳得香氣曖昧, 他聲音低而輕, 仿佛隻想讓蕭嶺一個人聽見, 他說:“臣想問,陛下說這話時如此熟稔,是隻對臣一人這樣說過嗎?”

蕭嶺下意識反駁道:“當然……”迎上謝之容似笑非笑的目光,隻是對你這句話便被沒入口中,蕭嶺猛地停住,謝之容哪裏是想問話,分明是看笑話,順手以毛筆尾端一推謝之容的肩膀,“當然不是隻對之容一個人。”

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謝之容的眼中似乎什麽一閃而逝。

“之容,要繼續奮勉之啊。”蕭嶺笑道。

蕭嶺想的是拍拍謝之容的肩膀說,小謝,繼續努力啊。

隻要想象一下自己做這種事情謝之容露出的表情,他就想笑。

謝之容怔然須臾。

蕭嶺手中的筆,正是他送來的筆之一。

檀木紫紅,被蕭嶺夾在手指中,便顯得手指愈發蒼白。

片刻後,垂首道:“是,臣一定會盡力,不讓任何人取代臣在陛下心中獨一無二的位置。”

蕭嶺失笑,在手邊信筏上寫了幾個字,推到謝之容麵前。

謝之容低頭,但見上麵著:勉之。

他一笑,竟真的收下了,待墨跡幹後,送入袖中,道:“臣謝陛下賜字。”

蕭嶺以筆點了點眉心,亦笑,“之容,若是閑暇,不妨陪朕看看奏折。”

謝之容接過蕭嶺遞來的奏折。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於蕭嶺讓他參與政事的態度,從慎重至極變得習以為常。

蕭嶺餘光瞥向神情專注的謝之容時忍不住想,侍君的俸祿,的確比朝臣低上不少。

若不考慮名聲,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想著想著,自己忍不住搖頭笑了。

荒唐。

便再無話。

……

後十日,會試畢,策卷盡收於禮部。

蕭嶺為了防止給蕭琨玉太大壓力,在會試結束後亦沒有召見蕭琨玉詢問考得如何。

他很想知道結果,於情於理,更希望蕭琨玉考得不錯,但他沒有幹涉。

應防心那邊的工程水利倒是沒考上九天,隻用三天便結束了全部考試,應防心來同蕭嶺匯報工作的時候眼睛欣喜得發亮,頗有一種看到黃金萬兩的感覺。

朱筆在紙上遊走。

蕭嶺回神,發現自己在紙上畫了了個圈。

自從上朝以來,無有一日懈怠,耗費心神。

蕭嶺心思一轉,開口道:“之容。”

謝之容抬眼,視線落到皇帝臉上,“陛下。”

蕭嶺以手撐頜,微微湊近,道:“之容連日以來,甚是辛苦。”

謝之容放下書,“不過是為臣本分,不敢言辛苦二字。”

蕭嶺歎了口氣,“之容體貼聖意,朕卻更覺羞愧。”

謝之容看他,等待著蕭嶺說下去。

蕭嶺輕咳一聲,繼續道:“會試方畢,滿京之中俱是舉子,朕頗為好奇,這些人如何論及會試,況且,”對上謝之容的目光,蕭嶺的聲音越來越小,“況且久居深宮,朕恐之容覺得宮中乏味,之容若想要什麽宮外之物,朕可一並帶回來。”

作為皇帝,蕭嶺完全可以不告訴謝之容他要出宮的事情,但眼下謝之容和他在一處,他要離開,就得找理由支走謝之容。

蕭嶺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和謝之容說謊,還是說,一定會被謝之容看出來的謊。

不妨直說,何必因為此事心存芥蒂?

竟有人將出宮去玩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謝之容快被氣笑了,道:“臣幼時曾在山中禪院住過半年,四處環竹,少聞人聲,臣早習以為常,宮中浮華,遠非禪院可相提並論,臣不覺乏味,亦不覺得外麵的東西有何興味。”

蕭嶺沉默一息,伏在桌案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先前還講究什麽正襟危坐,後來與謝之容相處久了,兩個人早就熟稔,蕭嶺便不在謝之容麵前裝模作樣。

謝之容以為皇帝已經放棄了這個心血**的想法,又繼續低頭看書。

眼下京中雖算不上危機四伏,但並不絕對安全,這種險,還是不冒為妙。

打擾他的是蕭嶺的手指。

蕭嶺將手伸到他麵前來,晃來晃去,而後壓在書上,一把將書抽走了。

三指握著書,還朝謝之容洋洋得意地晃了晃。

蕭嶺眼中含著星星點燈點的笑意,叫人看了,任何苛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謝之容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

蕭嶺言簡意賅,“朕想出宮。”

自從穿書了他還沒見過外麵的是什麽樣子!

每日就在宮中,批奏折、構建新政藍圖、應付長了八百個心眼的大臣們,最開始還得盡量平衡劇情,免得自己死到懲罰程序裏。

不等謝之容開口,蕭嶺就道:“朕會讓照夜府指揮使沈九皋陪著朕一道,之容不必擔心朕的安全,況且因為舉子入京的緣故,京城眼下各處都加強了防務,之容也是知道的。”

謝之容頓了頓,道:“臣知道。”

蕭嶺考慮的樣樣周到。

其實,以蕭嶺的身份,能與謝之容說這件事,已是莫大的信任與親近了。

謝之容非常清楚這一點。

蕭嶺看著謝之容安靜垂著,明顯正在思索此事的眼睛,忽地找到了不讓謝之容擔心他安危的萬全之策,他道:“之容方才說,不覺得外麵的東西有何興味。”

謝之容頷首。

蕭嶺道:“朕也不覺得,但是朕覺得外麵很是有趣,”雖然他根本沒出去過,“之容心靜,朕明白,然而若要超脫出世,便需先入世,不如,之容陪朕一起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一更。

白天還有一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