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窈自然不會接受許勵的好意。
回家的路上, 沈明禮的神色一直很淡。
薑窈知道他心情不好,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有點懊惱,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沈明禮。
不了解他的過去, 不了解他和許勵的恩怨。
如果早點知道,她斷然不會和許勵說一句話。
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沈明禮和白嫿相聊甚歡,她大概也是這副表情吧。
“其實……我沒那麽喜歡倫勃朗。”薑窈小心翼翼開口, 打破車內詭異的沉寂。
沈明禮掀了掀眼簾,輕輕瞟她一眼。
薑窈掰著手指:“其實我比較喜歡波提切利、拉斐爾、凡戴克、魯本斯、海達、普桑、委拉斯凱茲……”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不喜歡倫勃朗, 薑窈羅列一堆畫家名,最後振振有詞道,“倫勃朗排在很後麵了, 許勵不了解我,根本不知道我喜歡什麽風格的畫家。”
話雖如此,但這並沒有安慰到沈明禮。
許勵不了解她,那自己就了解麽?
他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尖, 心裏五味雜陳。
他以為自己足夠了解薑窈,可直到許勵的挑釁,他才意識到, 自己並不完全了解她。
至少,她從沒那樣愉悅地和他聊藝術,聊自己喜歡的畫家。
坐在沈明禮旁邊的薑窈戰戰兢兢地覷著沈明禮的神色。車裏的燈光很暗, 沉沉的燈光落在他的眉眼間, 將那抹陰鷙渲染得愈發濃重。
她心口泛著淡淡的酸澀。那種感覺很淡,卻無法形容地難受。
薑窈往沈明禮的身邊挪了挪, 輕輕握住他的手。
柔軟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沈明禮微怔, 垂眸望向薑窈。
薑窈也在看他。
燈光映得她雙眸明亮,宛若一泓清泉,清澈純淨。
她又往他旁邊湊近了些,仰起頭,親了下他的唇角。
這還是薑窈第一次主動親他。
沈明禮呼吸一窒,抬手摁住薑窈的脖頸。
薑窈被他帶進懷裏,她幹脆坐到他的腿上,雙手摟住男人的肩膀,低頭一點一點親吻著他。
她的吻清淺又溫柔,帶了些安撫的意味。
沈明禮架著她的腰,把她圈進懷裏,淺淺地配合著她。
胸口的火氣被妻子輕柔的親吻所平息。
沈明禮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低聲喚她:“窈窈。”
“嗯。”薑窈輕聲應道。
她把腦袋埋進他的肩窩中,臉頰貼著他的肩膀蹭了蹭。
“沈明禮。”薑窈叫了他一聲,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脖頸上,還裹著淡淡的紅酒香氣,她小聲道,“有不開心的事,可以和我說。”
沈明禮嗅著她發絲間洗發水的清香,薄薄的唇瓣有意無意地蹭到她頸間細膩的肌膚。
他沉聲道:“沒有。隻要你在身邊就夠了。”
心間某一個柔軟的角落正在慢慢坍塌。
薑窈很想問他和許勵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不論是什麽,肯定都是不好的回憶。沈明禮不願提,她便不好多問。
“好,我一直都在。”
薑窈收緊手臂,緊緊地抱住他。
她想,沒關係,隻要能陪著他,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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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薑窈沒想到,許勵拍下倫勃朗的作品送給她做見麵禮這事沈明禮記掛了好久。
大概是男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作祟,回家後,沈明禮找人購入了大批巴洛克風格的油畫作品。
數量之多,足以在家裏辦個小型畫展。
薑窈:“……”
……
周末,沈明禮陪薑窈回了趟薑家。
結婚以後,兩人回來過幾次,但次數不多。這次回來,也是薑啟琰特意打來電話叫兩人回家一起吃頓飯,薑窈才答應的。
兩人進門時,薑雲詩正占著整個客廳試禮裙。
鞋子、配飾扔得到處都是,七八個人圍著她團團轉,手忙腳亂地按照她的要求幫她修改禮裙。
見到薑窈,薑雲詩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裝作沒看見,繼續對著幾個小助理指手畫腳。
站在一旁的薑啟琰嗬道:“詩詩,怎麽都不叫人。”
薑雲詩含混地囁嚅了聲,轉頭問旁邊的助理:“我要的項鏈怎麽還沒拿來啊?”
小助理聽罷,連忙登登跑上樓,去幫她拿項鏈。
見她這副模樣,薑啟琰幽幽歎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對薑窈道:“她把這裏弄得太亂了,咱們去茶室吧。”
薑窈:“我先上去收拾東西,等明禮來了,讓他和您過去吧。”
沈明禮去停車了,還沒過來。
薑啟琰點點頭:“那我在這裏等他。”
這回叫兩人回來,一是好久沒見到薑窈把她叫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另一個,主要是他有工作上的事和沈明禮溝通。
正準備轉身上樓,薑窈看到從樓上下來的兩人,不由地一怔。
白嫿捧著一盒首飾,看到薑窈時也是一愣。
薑雲詩也注意到了白嫿,往門口走了兩步,完全沒了方才對小助理氣勢洶洶的態度:“嫿嫿,我感覺這件不錯,你覺得呢?”
白嫿斂了神情,笑吟吟地朝薑雲詩走了過去,熟稔道:“特別好看。你首飾盒裏好多好看的項鏈呀,我幫你挑了幾條顯你氣質,又搭裙子的,你看看。”
“好呀好呀,我隻相信你的眼光。”
兩人旁若無人地聊得開心。
薑窈不甚在意,正要上樓梯,又聽到薑雲詩對薑啟琰道:“薑窈怎麽來了?我要留嫿嫿在家裏吃飯的,有別人在多尷尬啊。”
薑雲詩前段時間在秀展上認識的白嫿。兩人一見如故,很快成了好姐妹。
薑雲詩最近有個重量級的頒獎典禮要參加,從好姐妹的品牌Gennadiy訂了不少禮服,打算穿著走紅毯,參加晚宴。
而作為Gennadiy的時尚總監,白嫿更是親自上門,幫她量尺寸,修改禮服。
薑雲詩本來開開心心打算留白嫿在家裏吃飯,順便把她介紹給父母認識。
白嫿正有自己做品牌的打算,如果薑啟琰願意投資,那再好不過。
但薑窈他們今天回來,是她沒想到的。
她已經好久沒見過薑窈了。又不是家裏人,自己一個人在外麵過不行麽?非要來她家做什麽?
薑雲詩絲毫不顧旁邊還有白嫿這個外人在,對著薑窈翻了個白眼。
在她看來,白嫿可比薑窈像是親姐妹。
“是我叫窈窈回家吃飯的。”薑啟琰壓低聲線。
當著外人麵,他不好發火。
薑雲詩卻跟聽不出來似的,怒氣衝衝對他道:“你怎麽不先問問我,擅自主張把外人叫到家裏吃飯,總要問問別人的意見吧?”
薑雲詩這話一出,連白嫿的臉色都變了變。
就算薑窈是外人,那白嫿豈不更是外人了?
薑窈對薑雲詩這波睿智發言壓根沒往心裏去。
薑雲詩就是喜歡無能狂怒,說話不過腦子,和她置氣太跌份兒了。
薑窈笑吟吟道:“雖然白小姐是外人,但我不介意。”
白嫿的神色有些尷尬。
薑雲詩終於回過味來,連忙拉住白嫿的胳膊,嬌滴滴道:“嫿嫿,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是她,不是你。”
“詩詩!”薑啟琰喝了她一聲。
薑雲詩翻了個白眼,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
“白小姐見笑了,詩詩被我嬌慣壞了,說話沒有輕重。”薑啟琰道,“今天家裏人比較齊,白小姐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起吃頓家常飯吧。”
白嫿笑著朝薑啟琰點點頭,懂事乖巧的模樣做了個十成十。
薑家這對兒姐妹真有意思,都是一個樣,招人嫌。
薑啟琰幽幽歎了聲,見白嫿溫柔乖巧,不禁感慨薑雲詩要是能和自己的朋友好好學一學,自己也不至於這麽氣血上湧了。
薑窈回到房間,從儲物櫃裏收拾出自己要帶走的東西。
一不小心,把最裏麵一個小袋子帶了出來。
袋子上沾滿了灰,薑窈拈著手指掀開一角,發現裏麵是一堆早已幹了的顏料,還有一把沾滿灰的團扇。
她把扇子小心翼翼地從袋子裏拿出來。
扇子上是用墨汁畫的小兔子,畫得並不好看,還有墨水洇掉的痕跡。
薑窈拎著扇子起身走出儲藏室,從衛生間拿了塊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團扇上的灰塵。
原本幹涸的墨水掛上盈盈水珠,仿佛恢複了生機一般。
這是薑窈小學時候參加少年宮的繪畫活動,畫的團扇。
因為畫得太醜,沒過多久就被她扔到某個角落裏,後來便不知去向了。
當時稀疏平常的物件,如今拿在手裏,卻回憶十足。
那時候不論參加什麽活動,薑啟珵和柳熙都會陪在她身邊,那是她最美好的時刻。
薑窈環顧四周,房間裏的擺設依舊,正如手裏這把團扇一般,滿滿都是曾經的回憶。
她在這裏已經住了二十幾年。這裏是薑家祖宅,也是薑窈的家。
雖然父母去世後,二叔一家搬了進來,但薑窈一直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就算和薑雲詩關係不好,差點和二叔一家撕破臉,她都沒想過從這裏搬出去。
婚後那段時間,她也經常因為想念這裏而感到無助和迷茫。
她一直覺得,自己無法割舍的是這裏,可最近她才發現,她好像慢慢對這個地方的思念淡了。
她無法割舍的,是對“家”的概念。
之前對於她,有薑啟珵和柳熙在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如今他們不在了,她對“家”的概念似乎也有了潛移默化的改變。
對於她來說,現在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是有沈明禮在的地方。
薑窈垂眸睨著手裏那把小小的團扇,上麵的兔子畫得很醜,卻又特別可愛。
她不禁翹起唇畔。
她已經打心底把他當做自己的家人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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