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前所未有的慌亂,整顆心空落落的。

“梔梔,如果你真的在意這件事我的話,我可以拒絕裴晚的要求。”

“不用。”

南知意看穿了陸硯眉眼間暴露出來的疼惜,那樣的目光也曾經落在自己身上,被同樣的疼惜著。

可如今同樣的目光他也給了裴晚。

是出於救命之恩也罷,還是出於心動也罷,她都不想在意了。

南知意強忍著那股酸意,捏緊了手心。

“她不久於人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你都該成全她最後的願望。”

陸硯糾結不堪,“梔梔,你真的這麽想?沒有口是心非?”

南知意掩下眼底的諷刺,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裴晚生病是假的,你會不會後悔?”

陸硯皺眉,“你又來了,這件事怎麽會是假的?裴晚白血病的診斷書是在林氏醫院下的,絕對假不了。”

“我知道你嫉妒她,畢竟她占據了原本屬於你的身份,但是梔梔你不能這麽想。”

“嗯。”

南知意哂笑。

胸膛內彌漫的隻有荒唐的涼意。

“你說的對,所以我同意,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反正我們已經離婚了,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陸硯瞬間急了,上前抓住她纖薄的肩,眼底都是緊張,“這說的什麽話,你明知道我還想和你繼續,不然的話我為什麽要過問你的意見?”

他眉心擰成個“川”字,“如果你擔心我和裴晚之間發生什麽,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

“事到如今,雖然你口口聲聲要重新追回我,聲稱要和我有個未來,甚至表現的很在意我的感受,但是在我一再重申的時候,你從未有一次相信我。”

“陸硯,你從始至終隻信她。”

南知意隻覺得滿心疲憊。

伸手躲開陸硯的抓握,靜靜凝入他的眼底,“我要上班了,陸總,不要耽擱我打卡。”

陸硯皺眉。

不知為什麽,看著南知意這樣不吵不鬧,卻遠比看到她發火還要讓他失措。

他想繼續追上去,卻被聞聲而來走出來的李丹給擋住。

“陸總,既然離婚了還是別糾纏不清了吧。”

陸硯皺眉,剛想說什麽,掌心的手機卻響起來。

他低頭一看,屏幕上閃爍的赫然是裴晚二字,於是轉身大步離開。

李丹搖著頭步入診室,見到正在整理病案的南知意,忍不住問,“知意,你真的放下了?”

“我可是聽說那個裴家千金準備的求婚儀式很盛大。”

“你就不怕陸總接受求婚,和他假戲真做?”

南知意手一頓。

“雨我無瓜。”

“哈哈,這才是大女人,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要也罷。”

李丹趴上南知意肩膀,歪著頭對她伸出一個大拇指。

關於那場盛大的求婚宴,南知意本打算視而不見,無論裴晚和陸硯鬧出多大的動靜都和她無關。

但沒一會裴母就過來了。

居高臨下的下達了命令,“南知意,我希望你能出現在晚晚的求婚儀式上,作為陸硯的前妻給他們的戀情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南知意覺得可笑,“為什麽?”

裴母神情嚴肅,“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晚晚擺脫第三者的嫌疑。”

“我不希望晚晚身上有任何汙點。”

“所以呢?”

盡管在西風館已經見識到裴母對她的殘忍和恨意,但她提出的要求還是一再踐踏她的底線。

“難道她沒有插入我和陸硯的婚姻嗎?難道她沒有在我和陸硯婚姻存續期間公然拍婚紗照,親在我前夫的臉上嗎?”

“媽。”

那股不甘撚揉的心髒酸澀不堪。

南知意本以為自己能忍的,沒想到終歸還是被裴母給逼的崩潰。

“我喊了你二十多年的媽,我顧念著養育之恩,你讓裴晚和陸硯拍婚紗就拍婚紗,你讓我和陸硯離婚我就乖乖離婚。”

“你們非但沒有心疼我半分,卻越來越過分,難道非要我麽你最後的一點母女情誼消失才甘休嗎?”

“你們一步步的逼迫我,到底要我做到什麽程度才行?”

裴母見到南知意情緒失控,非但沒有反省,反而越發憤怒。

“晚晚隻有兩個月的生命了!”

“南知意,你要鬧也有個分寸,在晚晚最後的這段時間,我沒有其他的要求,隻希望她能過的開心一點?”

“你既然感念養育之恩,那就乖乖聽話。”

裴母狠下心來,想著隻要等過段時間再讓南知意回來,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在她心裏依舊認這個女兒。

隻是讓她委屈一段時間怎麽了?

可南知意清淩淩的鹿眸裏麵的溫度正在一點點變冷,就連之前的那點掙紮都不見了。

“蘇阿姨。”

“如果裴晚在撒謊,你會後悔嗎?”

這是南知意今天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從陸硯那她沒聽到想要的答案。

可裴母的回答更讓她一顆心如墜冰窟。

“不會後悔。”

“哪怕晚晚撒謊也情有可原,畢竟因為你,她在南家生生遭受了二十多年的苦難!”

“哪怕她撒謊,我也絕不後悔這樣待你。”

“因為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報應嗎?

可是她從來沒做錯過事呀。

調換孩子的人是南通海,和她有什麽關係?

“好。”

南知意眼底的失望極速退潮,“那我這一次就不再讓蘇阿姨失望,我會如約出現在他們的求婚儀式上,現在你滿意了?”

看著南知意隱忍的模樣,裴母心亂了一瞬,又很快鎮定下來。

板著臉命令,“那你快點過來。”

南知意轉身離開。

置身在醫院的走廊上,到處都是是議論,“走!咱們快點過去,不然一會就趕不上儀式了。”

走廊外有陽光穿透進來,斜斜的打落在地板上,南知意渾渾噩噩的走過,腦海不受控製的浮現和陸硯相處的片段。

在裴晚拿著親子鑒定出現在裴家客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凜冽如刀在她身上切割。

是陸硯挺身而出,寬掌攥著她的手腕,眸光中傾瀉出大片溫暖。

他說,“無論梔梔是什麽身份,我看中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什麽身份。所以,我和她的婚約不變,不,我想現在就和她領證。”

他牽著她的手一起迎接所有人的目光。

“我陸硯此生隻認定梔梔一個妻子。”

領結婚證的那天下著瓢潑大雨,陸硯手撐黑傘給她遮風擋雨,自己左肩濕了一片,她卻沒有沾一點雨點,幹幹爽爽的出現在米民政局裏。

拍結婚證照片的時候,閃光燈閃爍的白光過後,他手捧她的臉頰,將一個近乎誠摯的吻印上去。

他感慨萬千,“我終於娶到你了。”

那時候的陸硯感情有多真摯,就讓回憶有多痛。

明明那時候滿心都是彼此,可怎麽就走到窮途末路了呢?

想著想著,突然自轉角走出一道熟悉身影,赫然是許久不見的裴東城。

裴東城一身西裝革履,一改往日的休閑裝扮,連身上那吊兒郎當的氣質都為之一變。

在她發現他的同時,他顯然也發現了她,邁開長腿就朝著她走來。

南知意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躲。

但裴東城堵住了她的退路。

“看到我就跑?南知意,你可真夠無情的!”

裴東城嗤了聲,語調倒是和之前沒什麽兩樣,“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哥哥嗎?”

南知意掃了他一眼,四目相對,眼角微酸。

“裴少說笑了,沒記錯的話,在兩個月前我已經和你斷絕關係了。”

“那時候你顯然沒有提出異議。”

裴東城嘴角弧度為之一頓,忍不住皺眉,“我那會不是被你氣壞了?”

“況且爸媽的態度擺在那,我這個當兒子的總不好違逆不是?”

南知意垂眸,遮住了眼底潮湧而出的淡淡諷刺。

“沒事的話,我要去上班了。”

“等一下——”

裴東城躊躇了下,“有件事我知道開口了你可能不開心,但是我是奉命而來的,還是得跟你說一下。”

聽到這個開場白就知道接下來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但南知意還是掩住了眼底的情緒,“什麽事?”

“爸爸讓我問問你,多少錢你願意捐獻出骨髓,如果你覺得兩千萬不夠的話,他可以考慮多給一些。”

南知意隻覺得心瑟著一抽。

是怎麽了?

今天是生怕她過的好嗎,所以所有人都趕上來要往她的心上插一刀?

腳掌退後一步,南知意垂著的眼簾再抬起的時候,裏麵隻剩下了一片冰涼和冷漠。

“不。這不是錢的問題。”

“不是錢是什麽?”

裴東城皺眉,“梔梔,我知道捐骨髓傷身體,但是這都是為了晚晚。”

“你父親害得她受苦受難,你是親生女兒,自然是父債子償,這有什麽不對?”

“不會很疼的,隻要忍一忍就過去了。”

“乖一點,梔梔,大不了——”裴東城一副肉疼的模樣,“我再從自己私房錢裏多給你擠出一點?”

“二哥。”

“哎!”

裴東城應的痛快極了,甚至眉眼間隱隱帶著點歡喜。

似乎是驚訝於她會主動破冰。

這表情讓南知意微微失神,頃刻間又恢複如常,“其實我的態度之前就表明的很清楚了,我寧可臭掉,爛成泥,也堅決不給裴晚捐骨髓。”

裴東城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了。

“為什麽?”

“難道爸媽和我在你心中沒有一點點地位,不足以撼動你對裴晚的決定嗎?”

“她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也是我的親妹妹,你難道不能看在我們的份兒上,妥協一下?”

“哥知道你委屈,不是準備把私房錢擠出給你了?”

“不行。”

“哥,我甚至可以給路人甲捐骨髓,但是裴晚堅決不行。”

“為什麽?”

“因為裴晚在裝病。”

“胡說八道!”

南知意今天一連告訴三個人真相,可笑的是竟然沒一個人信她。

裴東城意識到語氣太重,趕忙轉圜,“梔梔,哥太震驚了,你別放在心上。”

“但是晚晚患病是真的,我親眼見過她白血病的診斷報告!”

裴東城抹了一把臉,挫敗的道:“她還隻有兩個月可以活了,你可知道媽媽天天在家裏哭,你以前最疼媽媽,現在為什麽不能為媽媽分擔一些?”

“不能。”

南知意這次連那個問題都懶得問了。

因為想得到裴東城的答案一定和陸硯和裴母一樣。

他們都被裴晚製造出來的假象迷惑了。

現在無論她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二哥,你告訴爸爸,我不會給裴晚捐骨髓,給我多少錢都不行。”

“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趕快去找其他的骨髓,不然就是在浪費裴晚最後的機會。”

撂下這句話,南知意轉身欲走。

但是裴東城的臉瞬間沉下來,給旁邊潛伏的幾個保鏢使了個眼色。

刹那間,幾個人團團朝著南知意圍攏過來。

強大的壓迫感讓南知意一悚,下意識的看向裴東城。

“二哥,你什麽意思?”

“在來之前爸媽已經預料到你不肯,所以我們做了兩手準備。”

“即刻安排手術,晚晚沒多少天可以活了,今天一定要取到她的骨髓!”

“放心吧二少,麻醉師已經在手術室待命了!”

南知意劇烈掙紮!

她想過家人還會因為裴晚針對她,卻從沒想過他們竟然會把強勢的手段用到她的身上!

“裴東城,你確定要這樣對我嗎?”

“雖然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喊了你二十多年的二哥!”

南知意隻覺得心髒崩裂,痛不可遏!

裴東城一副為她著想的表情,“梔梔,你如果不捐骨髓,爸媽就要徹底放棄你了。”

“雖然你不是親生,但在我心中你就是妹妹,二哥不想失去你。”

“乖,不會很疼的。”

“隻要睡一覺,等再睜開眼睛,你還是裴家的三小姐。”

南知意劇烈掙紮!卻還是被強勢的帶到了手術室!

穿白大褂的麻醉師正手舉麻醉針,有透明的**緩緩從針尖溢出。

麻醉針在手術燈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南知意眼睛瞠大,眼睜睜看著針尖朝著自己紮過來!

驚懼飛快在瞳仁裏聚集,全身神經繃著,隻匯成了一個念頭。

堅決不能讓裴晚的陰謀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