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瑛躺在**,不住的把鬆卿和表兄比較,覺得他們間真有雲泥之差。

她想,看母親的意思有點傾向到表兄那方麵去了。但在自己覺得萬難舍鬆卿而就表兄。

除窗外的雨音外,周圍異常的沉寂。天氣好的日子,在這時刻常聽得見犬吠之音,今晚上天氣冷了些,又下了雨,外麵的村道上像沒有行人,村犬也匿跡消聲了。

蜷縮著身體深深的埋在被窩裏,體溫漸漸的高了起來。她的神經也愈興奮起來。她從席底把鬆卿今天偷偷地給她的一張紙片取出來看。美瑛是中學畢了業的,看了小學程度還夠不上的鬆卿的短簡,心裏也有點作惡。信裏麵的“莊次”當然是“妝飾”之誤。還有“清陽穀繼”四個字,她真猜不出什麽意思來,她念了一回實在覺得可笑,但她總覺得鬆卿的短簡中籠著有一種愛,在興奮狀態中的她就禁不住向這張紙片接吻,她漸次的描想到明天去會鬆卿時的一幕,她的體溫越發高了,尤其是腰部。她想,鬆卿此刻若在這房裏時,她就要把他整部的吞下去。

她像聽見鄰家的雄雞的啼音。她想,天快要亮了吧。她忙起來把衣服加上,坐了一刻,天大明了,但不見太陽的陽光。她聽見鬆卿在門首和掃地的老媽子說話,她想,鬆卿的膽子真大,這樣早就跑了來,但她還是急急地想見鬆卿,忙走出來。外麵還絲絲地下雨。

“你冒雨來的麽?”她在廳前接著鬆卿就這樣的問他。但他隻笑著點點頭不說話。

“你怎麽今天這樣早就起來了?”

“還早麽?我在市公園裏的八角亭下等了你半天,不見你來,才跑來找你。現在快要轉一點了,還說早麽?”

美瑛聽見後心裏覺得很對不住他,辜負了他對自己的熱誠。但她又半信半疑的想,自己才起來,臉還沒有抹,頭發還沒有梳理,怎樣就到一點鍾了呢;莫非我今天起床起遲了麽。她忙叫老媽子,但並不見老媽子答應她。

“你見了我的母親沒有?”

“你母親早出去了。我在路上看見了她。她說你在家裏等著我。”美瑛想,怎麽母親出去不告訴一聲呢,心裏有點不舒服。但她想,母親定是到表兄那邊去了的。

“我們走吧。還等什麽?我在K酒店開了一間頭等房子等你呢。”

“沒有人在家裏,怎麽走得動麽?”

“不要緊,快走!快走!”

“讓我梳好頭再去吧。也得換件衣服去。”

“你的頭發還整齊,一點兒不亂,你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可身,不要換,頂見得人了。”

美瑛沒奈何的跟了鬆卿出來。在路上鬆卿要求她並著肩走路,她不答應,隻在後麵跟著走。看見路上隻他和她倆的時候,他就走近她的身旁捏手捏腿的。她對他的粗鄙的舉動雖然有點下流樣子,但也不十分拒絕,因為她實在感著一種快感。

不一刻他倆走到K酒店來了。酒店的茶房引他們到三樓上的一間陳設很精致的房裏來。在房中心由天花板吊下來的電燈煌煌地照得全房裏通亮的,她想月薪隻十八元的鬆卿怎麽這樣闊的租起這樣好的房子來呢?

茶房不一刻把飯開了來。她想她今天早午兩頓飯都沒有吃,怎麽一點兒不覺得肚餓呢。她望著台上的酒菜,有許多她有生以來沒有嚐過的。鬆卿告訴她這些不是中國菜,是西洋菜。她望著鬆卿在吃那幾碟西菜,很羨慕他用刀叉用得熟練。幸得茶房備了筷子來,她不會用刀叉,隻用筷子夾來吃。

吃過了飯,茶房拿了一張紙來叫鬆卿填寫姓名,他就填了楊鬆卿,二十三歲,同妻魏氏,二十三歲。她隻臉紅紅的望著他寫,不便說什麽。茶房去了後,鬆卿就翻向她說,“這樣寫不要緊吧,遲早有個樣的稱呼的。”他說了後竟撲到她身上來。她躲不及了,鬆卿已經坐在她的懷中了。她這時候也覺得自己周身的血在騰沸。鬆卿把兩片很厚的嘴唇送到她口邊來了,頸部也緊緊地給他攬抱著。她隻閉緊雙目;覺得自己的身體軟洋洋地快要溶解了般的。

美瑛連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給鬆卿摟抱著睡倒在那張鐵**了。她想抵抗,但已經來不及了。她領略到久渴望著的一種安慰了。她像喝醉了般的。等到自己醒過來時就聞到一種鴉片臭和口臭的混和臭味,怪難聞的,她忙睜開眼來看時,摟抱著自己的不是鬆卿,是自己的表兄。

“啊唷!”她駭了一跳,自己叫出聲來了。忙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台上的一盞小洋燈黃豆大的燈火半明半滅的還在燃著。朝東的窗口上部的玻璃板浴在淡黃色的太陽光中了。

她靠在枕上還默默的想夢中的情況,覺得身體懶慵慵的不容易起來。她聽見後園裏的鳥群的歌聲了,她想天晴了吧。

她睡到八點多鍾才起來,和母親一同吃了飯後,母親真的一個人出去了。她說到縣城去買點禮物回來,明天就到表兄那邊去。

母親走了後,她把夢裏的情景再細細的咀嚼一回。愈咀嚼,那種衝動的強壓力愈大;她想,答應了他的,會他去吧。萬一有什麽意外的事件發生也算不得什麽危險。自己的身體遲早要嫁人的了,不嫁鬆卿,也嫁表兄了。作算和鬆卿有了什麽關係再嫁到表兄那邊去也不算得是件罪惡。表兄還不是再婚麽?恐怕他的身體的不潔還有比再婚更甚的吧。強烈的衝動的發作逼著她發出這種自暴自棄的思想來。

“你來我家裏不好麽?何必要我到市公園那邊去呢?”當鬆卿約她的時候,她就這樣的回答他。

“我到你家裏去的回數多了,村裏的少年們很注意我呢,怪不好意思的。多到你家裏去,也怕他們說出不好聽的話來。”

到後來美瑛還是應了鬆卿的約。

她走到市公園門首時,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差十五分鍾就響十二點鍾了。由家裏一路來自己心理上都不起如何的變化,到了公園門首才覺著胸口有點悸動。幸得將近午了,公園裏很少遊耍的人了。她壯著膽走進公園向鬆卿約她的地點來。她覺得公園裏的人都在注意她,她不敢抬起頭來看公園中的景色。

隻一刻工夫,她走到溫室後的一個小小的八角茅亭邊來了。她遠遠地就望見鬆卿一個人癡坐在亭子裏的石桌上。他雙手環抱著雙膝,下顎承在膝上,拿著他的很厚的嘴唇癡望著茅亭對麵的一叢桃林。他像在這裏等久了等得無聊起來了。她望見他的態度也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