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點多鍾,克歐回到 N 城來了。N 城隻有三兩家很樸質的客棧。克歐找了一家頂清潔的 R 客棧把苔莉安頓下去。
“我叫茶房到表兄家裏去了,叫他即刻來看你。我今天不能在這裏陪你了。我今晚上再來看你吧。”
克歐的家離城有十多裏,今天趕不回去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回去。
克歐由 R 客棧出來,覺得一別二年的 N 城的街道都變了樣子。他最先到一家父親來城時常常出入的商店搭了一個信,叫家裏明天派一個人出城來迎他。
他再到幾個朋友的住家去轉了一轉都沒有找著。最後,雖然不好意思,他跑向商業學校來了。他是來會他的嶽丈的,他明知他的行動前後相矛盾。
——不單矛盾,完全是無意識。他想有這種種無意識的舉動,才叫做人生吧。
“校長不在校,出去了。”號房這樣的回答他。走得倦疲極了的他站在學校門首癡癡地站了一會。
“要會會其他的哪一位先生麽?”號房隻當他有什麽困難的事情要向學校商量。
“不,不必了。”他丟了一張名刺給門房後又匆匆地走出來。他覺得沒有地方可去了,他直向 R 客棧來。
在 R 客棧的後樓一間房子裏,夾著一張圓桌和苔莉對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表兄國淳,國淳看見他,忙站起來說了許多客氣話,向他道謝。
“到哪裏去來?是不是看劉老先生去來?”國淳嘻嘻的笑著問他。
明知苔莉決不會把自己和她的秘密關係告訴國淳,但克歐近來的神經很銳敏,他猜疑苔莉至少把秘密的一部分漏給她的丈夫了。他隻臉紅紅的微笑著答不出話來。
“啊!不得了!行李還沒有點清楚就急急地出去了,說要看未婚妻去。”苔莉故意的訕笑他。
克歐又覺著自己的意思的矛盾了。他早想把苔莉母女交回國淳,自己好恢複原有的自由。但此刻看見苔莉和國淳很親昵的在談話,又禁不住起了一種嫉妒。
——國淳在這裏,我是無權利親近她的了。他感著一種悲哀,同時又感著一種絕望。他坐了一會。國淳對苔莉不會說話了。他想盡坐在這裏監督著她反要引起國淳的猜疑。他忙站了起來。
“你們久別了,慢慢談吧!我出去一會再來看你們。”克歐勉強的笑著說。
“你又到哪裏去?還沒有會著未婚妻麽?”她也忍著眼淚問他。
“不到哪裏去。到朋友店裏去坐坐就來。”
“你要回來一塊兒吃飯喲。”她知道他是因嫉妒走的,心裏又喜歡又覺得過意不去。
“是的,克歐你今晚上就回來一同吃個晚餐吧。我叫賬房特別的準備好了。”國淳趕著跟了克歐出來。
克歐聽見國淳以主人自居——在苔莉房裏以主人自居的口吻,更感著一種強烈的醋意,像受了莫大的恥辱,差不多要流淚了。
國淳送著克歐走下樓來。他當然是希望著克歐的回避,好讓他和苔莉盡情的暢談。但他拍著克歐的肩膀:
“你今晚上定要回來!我回去了後你要盡力的替我勸她一勸,勸她回我家裏去。我家裏的幾個都很歡迎她,很可以共處的。”
克歐最覺驚異的就是他今晚上不想在這旅館裏留宿。
——他被她拒絕了吧。克歐感著一種快感,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勝利者。
——他莫非懷疑了我們嗎。怎麽托我勸她呢。他已經懷疑我有比他更大的力支配她了。他看出了她對我的懷想吧。托我勸她回他家裏去就是暗示我拒絕她的愛的。克歐想到這一點又感著一種不安。
“你今晚上還是在這裏另開一間客房吧。到別的地方寄宿多不方便。”國淳繼續對他說。
他看見國淳此刻的誠懇的態度又覺得很對不起國淳了。偷了他的妾,還要嫉妒他,討厭他,這不是強盜式的行為嗎?他知道了苔莉沒有露出一點破綻給國淳看,國淳對自己也沒有半點懷疑的樣子,他安心下去了。
——那麽,還是勸她回他家裏去的好,事情比較容易解決些。無責任的思想再在克歐的腦裏重演出來。
“我想到商業學校去寄宿一晚,明天回家去。”
“太不方便了。你不怕人家的笑話?鄉裏人頑固得很的。”國淳苦笑著說,“你還是在這裏歇一晚吧。望你今晚上盡情的勸她一勸。”
克歐看見國淳和苔莉對坐著說話後,頓覺得自己和苔莉相隔的距離有萬裏之遙,他想昵就她的情也愈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