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後的苔莉比從前的風姿更娟麗了。替克歐掃除房子,替他整理書籍,替他折疊衣服,一切操作都由她經手,決不讓給她的妹妹做,望著殷勤地操作的苔莉,克歐覺得她又另具一種風致——年輕主婦所特有的風致。她灑掃著在他麵前走過時,就有一陣香風——能使他沉醉的香風向他的臉上撲來。

一天早晨克歐抱著霞兒從外麵散步回來,看見苔莉在他的房裏替他整疊被褥,疊好了被褥後又把克歐換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去浸在水盆裏。過一會又由廚房裏拿了一把掃帚進來替他掃除房子。

“媽媽,休息一休息吧。”克歐替霞兒喊苔莉做媽媽了。

“啊呀,啊呀。儼然主人公的口氣了。”苔莉笑說了後,紅著臉看了一看克歐,隨即低下頭去。

克歐才覺得自己太不謹慎了,也雙頰緋紅的。苔莉像知道克歐不好意思。

“就不認識我們的人來看,也不相信吧。這樣老的主人婆不會有這樣年輕的主人公吧。他們都會猜我們是姊弟吧。是的,前幾天鄰街的鄒太太過來玩,她看見你也是這樣的問,問我,你是不是我的弟弟。”苔莉笑著說。

“我就叫你姊姊吧。叫表嫂就不如叫姊姊方便些。以後,我就叫你姊姊了。”克歐也笑著說。

“你不見得比我年輕吧。你是乙未?”

“不,屬馬的。”

“那麽,我還比你小一歲,外麵上看,我就比你老得多了。是不是?”

“不見得。”克歐搖搖頭。“你還像個十八歲的觀音菩薩。”他笑著說。

“等我過來撕爛你的嘴。”她真的笑著走過來,伸手到他的臉上來。克歐忙躲過一邊。苔莉又趕上去。她笑得腰都酸了,走近他的身旁,伏在他肩膀上還不住地笑。那種有刺激性的香氣薰得克歐像吃醉了般的。他若不是抱著霞兒,早就攔腰把她抱近胸前來了。

霞兒看見她的母親笑,也跟著笑,聽見苔蘭由火廚裏出來的足音,苔莉忙離開他的肩膀,從克歐手中把霞兒抱了過去。

——她的表示不單過於急進,也很大膽的。我的運命已經操在她的手中了。一切任她自然而然吧。人力是有限的,你隻有兩條路可走了,不即日離開就快一點向她要求你的最後的要求吧。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決不是個辦法。

“菜弄好了?”克歐聽見苔莉問苔蘭,才從默想中驚醒過來。

“都好了。你們到外麵吃飯去吧。”苔蘭抱著一個飯甑向廳前來,他們也跟了來。

克歐坐在苔莉的對麵,占有主人的席位。每次吃飯時,他覺得他像個有了家庭般的人了。對苔莉隻差一步的距離,但由不認識他們的一般人看來,他完全是她的丈夫了。

吃了早飯後,他挾著書包上學去。苔莉抱著霞君送出去。他們走出 N 街口來。

“霞兒,回去吧。歐叔叔去買東西給霞兒,即刻就回來。”

霞兒那裏肯聽她的母親的話。她一麵掙紮一麵哭說要跟克歐去。

“不得了!”苔莉抱著霞兒再跟了來。街路上的人在望他們。克歐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看苔莉的態度是很自然的。

“你家的老爺在哪一家公司辦事呢?”街路旁的一個老婦人在問苔莉。

“不是到公司裏辦事。”苔莉很自然的答應那個老婦人。但她並不辯證——並不辯證他不是她的丈夫。

“那麽,到衙門裏去的?”

“到學堂去的。”

“真幸福,有這麽年輕的老爺。”老婦人說了後自跑了。

苔莉隻紅著臉向克歐微笑。克歐也臉紅紅的隻低著頭向前走。

苔莉抱著霞兒送克歐到電車路上來了。那邊來了一輛電車。他要上車了,他大膽的走近苔莉身邊向霞兒的頰上吻了幾吻,他的鼻尖幾次觸著她的右頰。

“霞兒,歐叔父要去了喲。”

一陣暖香撲向克歐的鼻孔裏來。若不是站在大馬路上,他定摟抱著她親吻了。他坐在電車裏如癡如醉般的,他想,那時候馬路上並沒有什麽行人,不該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