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蘭引著阿霞出去了。隻剩他和她兩個人了。
“你坐吧。你把那張矮椅子移到這邊來。坐近些,好說話。”苔莉說了後向克歐微微地一笑。
“說話多了,怕你的精神來不及呢。”
“我沒有病了。我的精神早恢複了,昨晚上聽見你回來了,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克歐把那張矮椅子移近她的床前。他不忙坐下,走到床前把這一麵的帳門掛起來。沒有遮住的她的一雙白足忙伸進回字紋褐色羊毛氈裏去了。她的臉上淡淡地起了一陣桃色,嫣然的向他一笑。笑了後還是紅著臉低下頭去。
——你看這種態度,完全是個處女的態度!誰說她是做了人的母親的!這種羞怯的態度多可愛,多嬌媚!克歐望著苔莉,周身發熱。他想我們間的愛到了成熟期了,我該湊近前去摟抱她了。她決不會厭惡我,這是可斷言的。作算她怕社會的批評不敢和我親近,但她決不致使我麵子上下不去,我今就鼓著勇氣向她表示我對她的愛吧。她決不會拒絕我吧。平時她或因羞怯而躲避,現在在病中的她,隻能任我……克歐的心房突突的跳躍,周身也不住的脹熱。
“苔莉!……”他隻叫了她的名字,說不下去了。
苔莉仰起頭來,把驚疑的眼睛望著他,待他說下去。克歐給她這一望,雙頰通紅的反說不出話來了。他這時候隻不客氣的把苔莉飽看了一會。她的臉色蒼黃了許多,眼睛的周圍圈著一重紫黑的色暈,口唇呈淡紫色,鬢發散亂,克歐想,苔莉的此時候的姿態在普通的男性眼中決不能算是個美人,但在我,除了她世界上再無女性了,他此刻才明白他所渴望的完全是她的肉身,除了她的肉身之外雖有絕世的麗姝也難滿足他的渴想。
“盡望著人的臉做什麽事!”苔莉惱笑著說。
“瘦是瘦了些,但是比春間更美了。”不可遏製的一種自然欲逼著他坐上苔莉的床沿上來了。苔莉略向裏麵一退,讓出點空位來給他坐。她並不拒絕他的親近。
“撒謊!病得不像個人了。我自己在鏡裏看過來,完全由墳墓裏再抬出來的死屍般的。還有什麽美!你這個人總不說實話,所以我……”苔莉說到這裏深深地歎了口氣,眼淚再撲撲簌簌地掉下來。
克歐看見她傷心,後悔不該隨便說話。他這時候真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她了。他想,能安慰她,同時又可以安慰自己的方法唯有趁這個機會——苔蘭她們還沒有回來——和她親近親近,最少,親個嘴吧。
——不行,不行!無論如何這件事是做不得的!慢說這是種犯罪行為,現在懷有這種念頭,自己都覺得太卑鄙了。經這一吻之後自己的前途隻有死亡或沉淪兩途了!快離開她,我現在站在下臨深淵的危崖上了。……但睡在他麵前的苔莉像在向他不住地**。他又覺得自己的飄搖不定的精神,除了苔莉無人能夠替他收束。他的彷徨無依的心也非得苔莉的安撫不能鎮靜。
——遲早怕有陷落的一天,除非我們以後永不見麵!但這是明知不可能的我們若盡維持著這種平溫的狀態,我們都要苦悶而死,這是預想得到的。我們若再深進,在她還可以理直氣壯;在我是要受人的指摘和惡評了。戀愛這種無形的東西是很難用於抵禦社會一般的批評。作算我和她向社會宣布正式的同棲,在法律上雖是正當的行為;但在中國的社會不能不說是破天荒的創舉。到那時候有誰能諒解我們是戀愛的結合而加以同情呢?
苔莉看見克歐沉默著許久不說話。
“對不住,你才回來,我該歡喜才是。你看見我這樣愁眉淚眼的,很覺得討厭吧。”她用袖口揩了眼淚後勉強的笑出來。
“那裏!我把你引哭了,我才真的對你不住。在病中的人,神經比較的脆弱,容易傷心。這是於身體不很好的,你要自己留意。”克歐大膽著伸出隻手來牽她的手。她也不拒絕的伸出隻手來讓他緊緊的握著。
“手腕也瘦得這個樣子。”克歐把她的袖口略向上撩,給幾條青筋絡著的蒼白的手腕前半部在他眼前露出來了。克歐還想把她袖口往上撩。
“啊啦!”苔莉臉紅紅地把臂腕往後縮。“這樣髒,這樣瘦,怪難看的。我兩星期沒有洗澡了。”
“對不起!”克歐也臉紅紅的,“太失禮了。”
“我是不要緊的。不過……”她的臉色更紅潤起來了,禁不住向克歐嫣然地一笑。
“你喜歡時,讓你握吧。”她說了自己把隻手的袖口高高的卷起,可愛的皓腕整部的露出來了。
“你看瘦成這個樣子,瘦得看不見肉了。”她紅著臉避開他的視線。
“多美麗,多潔白的臂!”克歐也覺得自己太卑鄙了,但一種燃燒著的自然欲驅使著他摩撫她的臂腕。
兩個人握著手沉默了一會,苔蘭背著霞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