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以後,更是覺得無聊,推開風門來看,院子裏的雪已積得有一尺多深。天空裏的雪花雪片,飛舞著像一團雲雨,隻管向地麵上攤倒下來。他掩上了房門在院子裏踱著步子,他想,太太怎樣回來?這樣大的雪,車子是太貴了。他轉念一想,她怕什麽?北京飯店門口那些個汽車,還怕沒有車子送她回家嗎?不管她,在電燈下看書消遣吧。他坐著看書,心裏雖說是不管太太了,可是不斷的聽聽門外,是否有人叫門。這樣一直到深夜十二時,太太並沒有回來。不用說太太鬧新房去了,鬧完了新房,可能打十二圈麻將。不,也許去舞廳裏跳半夜舞,這雪夜,她有詞推托,決不回來的。胡先生無精打采,就自己回臥室裏睡覺去了。

次日是星期日,胡先生用不著上班,倒是多睡了一小時的早覺。起床之後,打開門外一看,院子裏上空,還斷斷續續的飛舞著梨花片。倒是那位李媽因昨晚沒有幫忙,就聽到她咳嗽聲過來了。笑道:“胡先生,你沒事,多睡一會,我給你籠上火。今天禮拜,你又不上班,忙什麽的?”謹之笑道:“我是勞碌命,沒事也睡不著。”李媽道:“胡太太沒回來。”謹之道:“我告訴她的,下雪不好雇車子,就別回來了。”李媽在階沿上搬弄著爐子,笑道:“你倒是心疼太太的。”謹之笑道:“談不上心疼,彼此諒解點吧。”這話很有含蓄,當然不是女傭工所能了解,他也就不再提了。

謹之是很無聊的在屋子裏候著這爐子生起,隻在屋子踱著步子取暖。火來了,還是喝茶烤饅頭。既可充饑,也聊以消遣。約摸是十二點鍾時候,大門外一陣汽車喇叭聲,聽到太太連說著再見,她帶著貝貝進來了。雖然院子裏還在下著雪,但是她身穿的那件灰背大衣,上麵並沒有粘著雪花。她先笑道:“好大雪,回來不了。這還是人家把汽車送我回家的呢。”謹之起身相迎嗯了一聲。佩芬走向臥室去脫大衣,一麵笑道:“你沒有去瞧瞧孫小姐的喜事,辦得真是熱鬧得很。證婚的人就是你們的頭兒呀。”謹之又哦了一聲。佩芬又走出大門來,那串珠圈雖不見了,但身上穿的是那件綠織錦袍子,她有點自行檢舉的樣子,笑道:“你看我這件衣服怎麽樣?”說著,將手輕輕拍了兩下衣襟。謹之道:“很好!又是借誰的?”她笑道:“哪裏借得了許多呀。這是孫小姐送我的一件衣料,裏子和工錢,是我自己湊錢對付的。”謹之笑道:“那算你的本事比我強得多了!”佩芬笑道:“在我也就夠慘的了。”謹之道:“怎麽夠慘的呢?你不是很愉快的參加了這會婚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