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聽講演的人,都笑起來了。那兵接上說道:“我們在外麵混事,無論幹什麽,也短不了受人家的氣。隻有當兵,走到哪兒,人家都得叫咱們一聲老總,受氣就沒有那回事!年輕力壯的人,有兵不當,還有什麽可幹的!”說到這裏,一輛油亮嶄新的汽車,從身邊過去。那兵一指道:“你瞧這車子好不是?咱們要做了官,一樣的可以坐電車,那算什麽?”這些聽講的人,先就被他的話說動了心,如今有這兩件事一烘托,大家都熱心起來,打起一番尚武的精神。那演說的兵,見這些人臉上,都有笑容,便問道:“朋友,你們願意去當兵嗎?我們的官長,待弟兄們非常和氣,要去當兵,我們那兒是最好。”聽演講的七八個人,就有三個答應去的。就是沒有說去的,好像有話說不出口,心裏也是非常的留戀。最後問到周姚二人,他們自然一點也不躊躇,馬上就答應去。那個兵在身上掏出一個日記本子,把各人的姓名,都一一記在上麵。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新被招的有上十個人,就排成一班,跟了那個兵,回營而去。到了營裏,第一天,還不覺得怎樣,到了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讓起身號給催起身來了。草草的漱洗吃喝過,就和一班新同來的人上操。在沒有當兵以前,以為這立正稍息開步走三樣是容易了不得的事情,不料一練習起來老是不對,又挨罵,又挨打,還不許言語。
這樣苦日子,過了三個月,才算解除。以後都是大隊操練,就不大挨打了。在這三個月裏,雖然天天有飯吃,不過是黑麵做的饅頭,幹炒臭鹹菜,白水煮白菜,白水煮蘿卜之類,錢呢?統共隻發了兩次,一次是一塊大洋,一次是一塊大洋和幾吊銅子票。這樣長的時間,隻有兩塊多錢,那還能做些什麽事。所以也就像沒有見著錢一樣。至於身上穿的,就是那套七成舊三成新的軍衣,裏麵的衣服,還是自己家裏帶來的,至於白瞧戲,白逛窯子,白坐電車,那倒是真事。不過在營裏頭,成天的關著,沒有這個機會可以出去。是什麽也白來不上。當日那位招兵的弟兄所說的話,可算一件也沒有實現。自己在家裏雖吃喝不好,幾時也沒有餓過一回。在家裏雖然挨母親的罵,可沒有挨過打。究竟是自己的親媽,挨兩下揍那也不算什麽。可是到了現在,動不動就要挨長官的打。不像對母親一樣,可以強嘴,現在哼也不許哼一個字。這樣看來,從前對於母親,實在是不孝之至。不過現在已經當了兵,要退出來,也沒有別的事可幹。況且兵當得久了,多少還有點出頭的希望,已經幹上了,也就隻好幹下去吧。於是又過了一個月,隱隱約約聽到一種消息,說是河南在打仗,這邊的軍隊,也要開了前去。順起心裏一想,“糟了,這豈不要上火線嗎?”心裏不免憂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