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楊大嫂總算是忍辱負重,把這場是非,給結束了。可是她受著的這口冤氣,她不會忘了,那兩口吐沫,正是表示了她恨入肺腑。她受了人家的冤氣,不會忘記,同時,她受了人家的恩惠,也不會忘記的。楊大嫂回到家裏時,果然合了姓陶的那話,楊大個子已是站在門外空地上,向這裏張望。看到楊大嫂子,他迎上來笑道:“我早回來了,累著你跑一趟。”楊大嫂道:“我不跑,他們怎麽會放你回來?其實,光是我跑也是無用,還是得了秀姐娘給的那卷鈔票。”說著,兩人一同走同家去。劉家婆並不慢於他們,跟著腳步走了進來,因道:“大嫂子,怎麽樣?你還是信著我的話不錯吧?我們的命不好,有什麽法子和人家比。有道是長子走到矮簷下,不低頭來也要低頭。你們得了秀姐娘幫這一個大忙,總要記著才好。”楊大個子向她一抱拳道:“不但是秀姐娘我們應當報答她,就是你老人家和李牛兒這樣和我們費心,我們也忘不了。稍微遲一兩天,等著何德厚不在家的時候,我要去麵謝秀姐娘一次。”劉家婆點點頭道;“那倒是正理。不過他兄妹兩人三天兩天吵嘴抬杠,你不要和她再加上一層麻煩才好。”楊大個子道:“這個我曉得。不過現在那醉鬼勢子也很孤,他未必敢把我們這些舊朋友都得罪幹淨。聽說秀姐現在像坐牢一樣,悶在小公館裏不能出來。本主兒都這樣不走紅,他這麽一個沾邊不沾沿的親戚,還有什麽興頭?”劉家婆道:“雖然那麽說著,你還是避開他一點的好。好歹我們用不著和那醉鬼較量什麽高低。”楊大個子笑道:“這個你倒可以放心,我總願意省點兒事。”楊大嫂對楊大個子瞪了一眼,仿佛嫌著這話裏有刺。楊大個子立刻將頭偏過去,笑道:“一天一夜,沒有吸紙煙,癮得要死,我去買盒紙煙來吸吸。”說畢,揚長地走了。他夫妻倆因此有了個約束,不敢明目張膽去謝秀姐娘。唯其是不便去道謝,心裏都擱著一分過不去。在這場公案過去了幾個月,有一個晚上,楊大個子喝了茶回來,一走進大門,就深深地歎了口氣。楊大嫂子道:“又是狗拖野雞的事,看不上眼了,回來隻管歎氣。”楊大個子道:“還管閑事嗎?管閑事管得人都不能脫殼。正是為了我們自己的事,不免歎氣。你看何德厚這家夥,為了錢他把手足之情都送幹淨了。我得了一點消息,他簡直和秀姐娘說,秀姐既是嫁出去了,成仙成佛,變牛變馬,那全靠她的命,不要去管她。那趙次長帶了信來,暫時讓她委屈一下子,那是不得已。隻是娘家人不去勾引她,每月還可以貼一百塊錢的養老費。坐在家裏,每月白得一百塊錢,為什麽不幹呢?他又說,這小公館在什麽地方,他也不曉得,秀姐娘要鬧也是瞎鬧。那秀姐娘和池鬧著,他益發下了狠心,要把秀姐娘送到鄉下去。免得秀姐娘在城裏住,會訪出秀姐的下落來。這老賊不知道是一顆什麽黑炭心!我和幾個人商量,要把他捆起來,丟到江裏去喂王八。”楊大嫂笑罵道:“你少嚼蛆,事情沒有做到,讓人家聽了去,把你當凶犯。不過姓趙的都說了這話,秀姐一定日子不好過。好在城南也不是東洋大海,她既是住在那個角落裏,我慢慢地總可以找出她來。”楊大個子道;“我也是這樣想,我們可以到城南去探出她的消息,硬把她設法救了出來。”楊大嫂子笑道:“你又是一套七俠五義?你有那個能、耐,不會挑擔子賣菜,也不會為了收房租的一句話,就關到公安局裏去。這件事你少管,讓我先來說明,這次決不讓弄出什麽亂子,再連累你吃虧。”楊大個子想說什麽,又不敢說什麽,隻是對她笑了一笑。楊大嫂道:“你笑什麽?你難道諒著我作不出什麽好事來嗎?你給我三天的限期,你讓我辦著你看看。”楊大個子笑道:“你沒有給我三天限期,你就算對得起我。我憑什麽敢給你三天限期?”楊大嫂子點點頭笑道:“雖然你不敢和我硬,你心裏未必肯服,我隻有做出來你看了再說。”當時她這樣說了,楊大個子也沒在意。到了次日,楊大嫂一大早起來,料理清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