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婦周嫂,巴縣北郊人,初隨其主人來南郊,繼家於此。所謂家,實窠也。涸溪彼岸,為菜圃。圃之一角,苦鄰自治其窠。窠除曲樹數幹。巨竹數枝外,建築悉為草莖與葉。屋上蓬蓬然,紛披下垂如亂發者,為山上之班茅與長草。四壁茸茸然,顛倒如破衣者,為高粱之秫秸,窠無窗,拔灰壁秫秸寬其縫,長方四五寸,則為窗矣。窠無門,以兩三竹片,兩夾秫秸數十莖,側掛之出入處,則為門矣。
鞠躬入其門,窠中高不及丈,長闊則倍之,視線黑黝黝中,見竹床二,傾斜兩側。其間則籮筐,鍬鋤破凳,裂缸,堆置無立足地。蓋苦鄰已不為人傭,自種菜,其子病而孱弱,則業小販,此皆其謀生之具也。小**堆敗絮一卷,如醃豬油,蓋婦自臥。另稍寬者,有藍布舊被一,補綻如錦織布其上。則被亦舐犢情深,居其子也。窠中如此,其生活已可想,而蚊蚋乃獨愛之,白晝且嗡嗡然紛飛上下。門角巨繩縛一豚,掘地為淺坑而側臥之,矢溺淋漓,臭氣觸人,夜間主人入室,其 情況又可想。且在窠北三四丈處,有一巨窖,為婦儲糞培壅之需。西北風自上頭來,使全窠內外之空氣皆濁。吾真不解其母子何以能坦然於此也?回視吾廬,茅簷竹壁,椅案井然,吾不複能有所怨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