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秦墨開的玩笑話,科拉克斯表現的非常平淡。

他連一開始那種搪塞敷衍的態度都懶得展現出來。

這是秦墨的視角。

但在科拉克斯的視角裏,他不覺得這句玩笑有什麽好的,他不關心。

不過他卻很想聽眼前的人繼續講述,因為這涉及到他來到這裏的一個目的。

那便是探查一下那些士兵口中的解放者,星區領主,偉大之人,這個家夥和自己的父皇有什麽區別。

這個人是否會在人類迎來毀滅終局之前對人類好一點?

就像拯救星上每當有工人即將死去,處於奄奄一息的狀態時,其他工人們就會聚集過去,安撫即將死去之人的家人,把自己節省的食物拿出來讓死者在凋零之前吃的飽一些……

如果秦墨知道科拉克斯此時的心理活動,他會很驚訝,然後立刻放棄試探。

他也是在試探,試探科拉克斯是否還記得往事,試探科拉克斯是否如他所做的事情所彰顯的那樣,還真真正在接受亞空間本質之後保留一絲人性,哪怕隻是那個索克霍諾口中“壓迫者之敵”的一個碎片也好。

因為這樣就說明科拉克斯還有希望徹底的站在人類這邊,貢獻出屬於他的那份強大的力量。

這場看起來像是閑聊一般的對話實際上是一場心理偵察層麵上的角鬥,充斥著試探。

秦墨不可以不試探,因為他不知道現在的科拉克斯到底是什麽情況。

這是秦墨在此時此刻的想法和動機。

再反觀科拉克斯,他試探秦墨的動機是……不知道什麽動機。

科拉克斯甚至已經剖析透了自己的心理,他覺得自己對金色遠征艦隊的幫助,對人類的幫助和關心,都是源於他徹底解放自己的本質之前的習慣的慣性。

就像一具行屍走肉,從地獄中活下來,從墳墓中爬出來,渾渾噩噩,按照生前的習性繼續存在下去。

這具“行屍走肉”生前就為了人類而戰,那麽他也會習慣性的繼續自己的職責。

而科拉克斯之所以對自己了解的這麽清楚,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不是人類,也再也不可能成為人類。

他如果不借助手中的人頭用類似說話的方式進行溝通交流,不一邊回憶著那古老記憶中的語言一邊回憶說話方式一邊說話,那就無法和眼前的人說上哪怕半句話,他已經徹底改變了。

“別再和我炫耀你的人性了。”

沉默很久後,科拉克斯突然開口。

然後是一句疑問。

“你這樣充滿人性的人竟然能和我的父皇共事,真是令人大吃一驚。”

“就像……我……的……科拉克斯的克隆體說的那樣,你竟然和我的創造者共事,你竟然向帝國妥協……”

“站在你的角度,很不可思議。你竟然在幫助帝國,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最終都會成為至高卿口中的叛徒。”

聽著科拉克斯的疑問,秦墨琢磨了一下,然後想起了一件事情。

泰隆星區第二次大擴張,也就是泰隆之門防禦圈建立時的事情。

那時候星區和帝國做了個交易,星區幫帝國平定一場星係的叛亂,然後內務部就把那個星係封給星區,並在後續工作中提供法理支持,隻要那個偏遠的該死星係不要再讓人感到頭痛就行。

那個星係被信仰色孽的叛軍占領了。

叛軍的統帥是一個叫仁慈帝皇的星球總督,他因為星球被帝國收什一稅收到民不聊生而決定反叛。

離譜的是,反叛過程就是這個星球總督發起號召,然後整個星係跟著響應。

在反叛過程中,他逐漸信仰了色孽。

這個總督的子民臉上永遠帶著笑容,大笑著挖礦,大笑著製造武器,大笑著上戰場,大笑著死在星界軍的炮火下,或是大笑著把戰場上最後一個星界軍殺死。

至於為什麽會這樣,事後負責處理這一切的安瑞達禁衛經過調查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星球總督對子民的重視和關愛是如此強烈,以至於變成一種執念和欲望,最終因為這份過於強烈的情感而被腐蝕。

這算是一個好統治者的結局。

而秦墨之所以會想起這個陳年往事,是因為他認為科拉克斯的好奇心就來源於他是個有人性的星區領主,並且還竟然沒有反叛帝國。

“我並不是和你的父皇合作拯救人類帝國。”秦墨回應科拉克斯,“從來沒有。”

科拉克斯沉默著。

秦墨攤開手繼續說著。

“人類帝國的現狀如果用比喻的方式來說……”

“那就是一個已經死亡的巨人因慣性在下坡路上一路翻滾,路過每一條鬣狗每一頭獅子時都會被狠狠咬上一口,但是因為這個巨人實在是太巨大了,滾得也太快了,無論什麽掠食者都啃不完他,甚至還可能一不小心被屍體壓死。”

“我沒有在拯救帝國,因為我清楚它無可救藥。我也不會毀滅帝國,因為我清楚它已經死了,即便再怎麽巨大,化為枯骨也隻是時間問題。”

秦墨說完了這一切,等待現在的科拉克斯理解他的語言。

而科拉克斯在思考過後,操控著人頭用最為平靜的語氣說:“你……是……一個智者……”

“不隻是你這麽覺得。”秦墨淡然的笑著點頭。

但此時在泰隆之主的後脖頸上,一滴汗水正悄然滑落。

科拉克斯顯然不知道泰隆星區不交什一稅……

秦墨這麽想著。

泰隆星區可以按照帝國交稅最高的星區的稅額的三倍交稅,十倍也可以,反正都無關痛癢,用來買表麵友好非常劃算……但絕不能接受十中抽一的什一稅。

內務部敢提十中抽一,馬上泰隆海軍就會帶著溫妮莎身上的人性帝皇,前往泰拉麵見諸位至高卿,在黃金王座下痛陳利害。

能夠前往黃金王座痛陳利害的原因不是泰隆海軍很強,或者單兵價格高昂全員列裝全包裹式動力甲的泰隆陸軍很強。

而是源於這個星區領主隻要稍微喬裝打扮一下,就能在帝國那可能存在但存在不太可能的警戒體係下單人混入泰拉,然後在至高卿議會上閃亮登場,給這個鑄造將軍星語廳主那個海軍元帥國教教宗什麽的一點顏色瞧瞧。

雖然沒有當麵跟科拉克斯這麽說,但秦墨心裏早就有數。

但凡有第二個跟泰隆星區學的,能存在兩年都得感謝四神保佑。

“回來吧,不是回到帝國,是回到你父皇人性的身旁,回到人類這一物種的身旁。”秦墨再次向科拉克斯伸出手,“你確實不正常,但你父皇應該有辦法幫助你。”

“對不起,不。”科拉克斯控製著人頭緩緩搖動,“我並不仇恨帝國和帝皇,我也明白他有什麽苦衷,否則當年我就不會率領軍團返回拯救星。”

“你出於什麽原因拒絕?你是否發自內心認為你還在幫助人類隻是因為你還是科拉克斯之時留下的習慣?”秦墨低下頭,那消失的權杖和鏈鋸劍同時出現在他的手中。

“是,但習慣就是習慣,我不會回歸,但我還是會幫助你們,在暗中幫助。”

最後一句回應是脫離科拉克斯控製的人頭替他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而在話語傳入秦墨腦袋時,科拉克斯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尋找不到。

“不愧是讓科茲嫉妒的潛行天賦。”

秦墨收起武器,一邊心想現在的科拉克斯真是油鹽不進,一邊尋思著基裏曼和萊恩應該不能找自己的茬子,因為自己真的盡力了。

能把非人性的帝皇意誌磨到惱羞成怒的嘴皮子磨不動科拉克斯。

秦墨甚至連和科拉克斯的那番溝通到底是科拉克斯還能正常的思考和具備理性,還是它作為一個擅長偽裝的亞空間生物的又一種偽裝都搞不清楚。

沒轍。

不是我沒盡力,實在是科拉克斯說不動,羅保,萊恩,別怪我。

秦墨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