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格羅特突然低下頭,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秦墨驚訝地發現格羅特竟然在啜泣,從格羅特顫抖的軀體看出來的。

“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禁衛人選……”

“我屠殺了下巢的角鬥場……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憤怒……”

“對不起……軍團長……對不起……”

“每當我回憶起你將禁衛動力甲送給我的那一刻……我都會羞愧的想要自殺……”

聽著格羅特的話,秦墨的鼻子驟然一酸。

手按在格羅特的肩膀上。

輕輕的話語傳進格羅特的耳朵。

“你不需要為這件事道歉。”

“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是我過度反應了,因為我擔心恐虐可能對你造成影響,所以我讓你離開禁衛。”

“但是後來天衛一爭奪戰時你證明了你自己絕不會被腐蝕和墮落。”

“如果我擁有預知你們每個人的命運的能力……或者你們被我擾亂的命運絲線能夠被洞察,我都絕不會做出那個決定。”

聞言,格羅特放下手,看向秦墨。

秦墨點頭:“站在現在看,你是最適合當禁衛的人之一。”

格羅特猛吸一大口氣,使勁點了點頭,他想表達一些話語,但他向來不擅長表達。

剛才向秦墨說出的話語,是格羅特用了一輩子想的。

“天衛一爭奪戰結束後我給你發送了信件,讓你接受禁衛改造手術重新成為禁衛,但是你拒絕了。”秦墨問出自己一直好奇的事情,“為什麽?”

“格雷他們接受改造手術會更加合格,而我認為我真的會變成一台過於高效的殺人機器。”格羅特低下頭,“這是其一。”

“其二。”

“卡迪亞戰役那會,我帶的44團被泰坦交戰時的流彈炸沒了。”

“我親自訓練的那些小夥子。”

格羅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我知道他們的爸媽都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他們有什麽目標,他們都是什麽性格,誰喜歡偷懶,誰最勤快,誰最憋悶,誰最樂觀。”

“在離開泰隆時,我甚至一個個的見他們找到軍營來的愛人,我勸說他們的愛人放心的離開,因為我一定會把人帶回來。”

“但最後沒有,他們的愛人還在幻想著自己的丈夫或男朋友某一天乘坐泰隆之主號戰列艦凱旋,在泰隆一號的鮮花和掌聲中穿著動力甲和她們擁抱,並不知道那時候她們的丈夫或男友已經在泰坦發射的流彈中被汽化。”

“無論如何,我不可能拋棄我的團,因為如果我決定脫離泰隆陸軍,44團的編號都不會留下來。此前陸軍部就有人認為這個編號冒犯了泰隆之主的過往必須換名……”

格羅特實際上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他並不會一邊訴說著令他感到痛苦的過往,一邊麵無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秦墨聽完了這番話,沉默片刻,緩緩搖頭:“我很遺憾。”

格羅特的手抓著頭發,閉上雙眼為自己曾經帶過的小夥子們默哀。

秦墨懷中的孩子把玩著手中的飲料瓶,完全聽不懂格羅特這位長相凶殘但溫柔的爺爺和他的晚輩在聊什麽。

隻有當很多年後,這個孩子在課上學習到泰隆的曆史上,他才會指著全息影像上的插圖,在老師和同學們看牛皮大王的目光中大喊泰隆之主抱過我,而第一任泰隆陸軍元帥就住在我家隔壁。

不過現在他不用考慮太多,他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他隻需要一個足以用來療愈一生的童年,和一個溫暖且有力的懷抱。

過往總是沉重的。

格羅特知道秦墨願意來看他是一件百忙之中想盡辦法擠出時間的事情,他不想讓自己尊敬的軍團長,總督,泰隆之主……就這樣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

於是他盡可能的裝出一種釋然,擠出一種難看的笑容,談起別的。

格羅特撫摸著小孩的腦袋:“我估計這孩子將來肯定有一番作為,他的父母都很厲害。”

“怎麽說。”秦墨很好奇格羅特的鄰居。

這片居住區就像泰隆各個世界的居住區一樣,想要在這裏居住並不是難事,幾個月的工資,加上工作地點在附近的入職文件就可以。

隻不過作為泰隆首府世界辦公區附近的居住區,想要住在這是需要在辦公區裏任職的,但這小孩的父母很有可能隻是普通的職員。

“他的母親是我還是團長時副官的遺孤,我讓我妹妹把她養大,給她最好的。”

“而他的父親則是一個泰隆海軍的艦長,從一個在二十年前剛剛被劃入泰隆管轄的帝國崩潰農業世界的人,進入海軍學校,當上船員,然後成為艦長。”

格羅特拍了拍孩子的腦袋。

“而他,記憶力極其優異,很聰明,他將會在成年後直接進入海軍學校學習,這是我家樓下的賽因和我說的,他退休前挑選的最後一個保送人選就是這孩子。”

聽到賽因這名字,秦墨回憶起那個名為榮耀之路號的,泰隆海軍首批戰艦之一,泰隆海軍旗艦榮光人類號艦橋的提供艦。

賽因就是榮耀之路號的艦長,他曾經在卡迪亞戰役時用自殺式襲擊消滅了複仇之魂號,然後被卷入亞空間。

等到再出來,他就不當艦長了,去海軍學校任職。

“賽因住你樓下?”秦墨很驚訝。

“是的。”格羅特點頭,“如果我們一塊去瞧瞧他,他肯定會激動到被他兒子送進泰衛二急診。”

“臥槽,賽因現在得老的不能動彈了……”秦墨計算了一下。賽因可沒有格羅特這樣的體魄,從亞空間裏被撈出來後,他就總是與疾病相伴,而且還是靈魂相關技術研究出來前無法被治療的疾病。

“那老家夥成天躺在病**,和他的鐵人保姆相伴。”格羅特笑著說,“他給鐵人保姆起名為榮耀之路號後勤官,成天穿著他那褶皺的海軍製服下達隻為端屎端尿端飯的所謂作戰命令。”

“他管換尿布叫……叫緊急更換光矛能量艙。”

“當鐵人保姆推他去飯桌旁邊吃飯時,他會嚷嚷著:榮耀之路號立刻進入星港進行補給作業。”

秦墨笑著聽了格羅特說的,然後不停點頭:“咱們一塊去看他,進行一場……一場艦隊高層會晤。”

說著秦墨低下頭看向懷中的孩子。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格羅特為什麽這麽喜歡這個孩子。

過去的人都在逐漸衰老,或者已經衰老了。

這個孩子不隻是一個孩子,他代表著泰隆的下一代。

他將成長,他將肩負起上一代的職責。

新的動力甲會分配給它們新的主人,戰艦會迎來新的主人。

新的一代將會貫徹泰隆的意誌,他們將以不卑不亢的態度去接待異形的外交官,他們也將在得到泰隆最高會議的討論結果後駕駛著戰艦去滅絕無法共存的敵人,他們將會進入其他各種各樣的崗位,他們將傳承,將保護一切。

在這恍然大悟的瞬間,秦墨從建立泰隆開始就擔心著的某一部分,隨著他注視這個孩子的目光愈發深邃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