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卡迪亞人,格羅特想了想,說:“我聽說克裏德臨死前竟然沒有大喊卡迪亞屹立不倒,難以置信。”

“很正常。”秦墨一臉平常,“他的夙願就是看到恐懼之眼被關閉的那一刻,那一刻到來,卡迪亞人的命運就再也不像以往那樣了,屹立不倒的時代結束,戰意永存的時代來了。”

“還真是。”格羅特回憶起在對太空死靈戰爭中卡迪亞人呼喊的戰吼。

不再是屹立不倒,而是戰意永存。

無論是秦墨還是格羅特,他們都不太想在這場見麵裏談及太多別人的事情,所以都不再談論卡迪亞了。

秦墨說起格羅特自己的事:“我聽格雷說你去打無義體拳擊比賽了?當年天衛一爭奪戰後你幾乎全身義體化,怎麽打無義體拳擊比賽的?”

“很簡單,換正常人水平的義體。”格羅特笑著回答。

“那對你而言是一種削弱,畢竟你原本的身體也遠超常人。”秦墨笑著搖頭。

格羅特倒不糾結:“如果我不換個弱一點的軀體,哪個年輕人願意跟一個老王八蛋在拳擊台上互毆,然後被那個老王八蛋揍到滿地找牙抱著裁判的大腿哭嚎認輸。”

“嗯,估計被你揍到滿地找牙的人也想不到,你這麽凶狠的家夥竟然閑下來時會幫別人帶孩子。”秦墨扒拉了一下懷中小孩的大耳朵。

小孩還不知道自己在被誰抱著,隻當是一個格羅特爺爺的友善晚輩。

然後秦墨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兩瓶碳酸飲料,一瓶給孩子,一瓶給自己。

格羅特撫摸著孩子的腦袋,有些悲哀的說:“當初我臉上的傷口把這孩子嚇到抱著他媽媽的腿哭到站不起來,我好不容易才跟這孩子建立好關係,花費了大概十泰隆點,買了幾年的零食和玩具還有衣服。好在我這鄰居,他們的爸媽,倒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然都不會讓我接近他們的孩子。”

“你喜歡孩子,為什麽當年不自己生一個?或者你可以去泰衛二上做個人工培養子嗣什麽的。”秦墨問。

格羅特沉默半晌,才開口:“我這樣的基因不應該遺傳下去。”

聞言,秦墨抬起頭看著格羅特。

他意識到格羅特到現在仍有自毀傾向。

當年泰隆統一戰爭時期,格羅特當初從禁衛離開,加入泰隆陸軍,不是因為他被征召了,而是因為他想死在戰爭裏。

他害怕自己變成他哥哥那樣的屠夫,捧著一個叫勇武冠軍的泥人,到處屠殺。

他認為那是基因的問題,他父親也是一樣,他曾目睹著自己父親在下巢當街把十幾個幫派成員的腦袋從脖頸上咬下來。

不過秦墨知道那是血神的影響。

但當時沒有直說。

秦墨信奉坦白和簡單直接的溝通,但那是因為他認為這樣做有好處。

如果坦白隻會讓格羅特意識到恐虐的存在,進而被恐虐更加深入的影響,那麽他就不會說。

在必要的情況下,無知是一種免於受到現實宇宙乃至亞空間裏最恐怖的所謂“賜福”的保護。

當然,格羅特後來很快就知道了自己哥哥的事情,但他仍然認為自己的兄長受到恐虐的影響不可能和基因沒有關係。

“……”秦墨沉默著將喝剩下半瓶的飲料隨手扔出去。

格羅特瞬間起身將脫手的飲料瓶接住,然後自己一飲而盡,喝完後說:“我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浪費。”

“為什麽?”秦墨問。

格羅特指著空飲料瓶:“這瓶飲料屬於食品,而食品的標誌性特點就是太過於廉價,一個人在泰隆稍微貧瘠的世界裏一個月隻能賺一千泰隆交易點,但這四千的交易點足以讓他買足夠喝上半輩子的極佳飲品碳酸飲料,這意味著這種食品的價格並不合適。”

秦墨側著頭看著格羅特,聽著這個印象中的猛人講述文縐縐的經濟。

“還是我說的泰隆的貧瘠世界的平民,一個平民的時薪就能用來購買吃上一個太陽月的食物,而如果他願意選擇化學合成食品,那麽還能買更多。”

“我簡直不敢想象,農業世界的人種植糧食,他們的糧食還要交稅,還要低價賣給星係中的農業企業,然後企業再加工,加工成一個極其廉價的食品……選擇從事種植業的人賺的收成錢可能連種植成本都抵消不了。”

格羅特說著變得很認真很正經,指向自己:“假設我真在那個野蠻世界紮根了,每天種地過活,最終我的勞動變成了我說的那種極其廉價的食品,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聽聞這番言述,秦墨先是皺眉思索,然後問了一個問題:“你去那個蠻荒世界開拓的時候,就打算以後在那開墾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栽種糧食?”

格羅特愣了一下。

“不,正常的農民應該是貸款購買農業機械或成體係的種植模式,然後他們會栽種必須使用土壤培育的高價農作物。”秦墨比劃著說,“他們會駕駛騎士一樣巨大的農業機械行走在田埂上,智能機械會永不停歇的栽種那個農民按公頃計數的遼闊田地。”

格羅特恍惚著。

“你要是跟前太空時代的人類一樣種地,你種點咱們使用的那種藥劑的原材料還有得賺,你要是種糧食那還不如自產自銷呢。”秦墨說,“難道你連考察都沒有就跑去那蠻荒世界開拓田地去了?”

格羅特又愣了兩秒,拍了下後腦勺:“我就不該心血**跑去那野蠻世界……”

“你當了一輩子的軍人,你應該去安保企業當顧問,你應該去武器設計公司當測試主管……唯獨不應該去做你根本不了解也沒接觸過的事情。”秦墨一臉無奈。

格羅特也不得不承認秦墨說得對:“我本來打算去我妹妹的銀行工作,可她負責的房屋貸款業務早就黃了,她也離職了……算了,我就算不工作也能舒坦的活下去,折騰了一輩子我突然不想折騰了。”

秦墨很難不讚同的點頭。

他也這麽覺得。

如果老家夥願意,這位前陸軍元帥可以去泰隆陸軍部當顧問,擁有一個華麗的辦公室,坐著浮空車上下班,對著陸軍部的晚輩指指點點。

格羅特已經想好了晚年要怎樣活,他不再討論這件事。

衰老的目光落在秦墨的臉上。

恍惚之間,格羅特感覺自己身處泰隆一號的底巢,在壕溝裏仰望著這個打算帶六個人跟基因竊取者死戰的年輕人。

格羅特從恍惚間脫離,然後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最終,他向秦墨感歎。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有兩件。”

“第一,當年在底巢那會,有個444號囚犯被派到陣地上用熱熔工具挖戰壕,我像個得了暴躁症的傻蛋一樣對著他大喊大叫,然後在他救了我的命後我羞的想死。”

秦墨想起了那時候的事,微笑著搖頭,他不在乎。

“第二,就是我不再是一個禁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