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罪惡荊棘。
留聲魔導法陣播撒出舒緩的背景音樂,身材曼妙的兔女郎們穿行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場地之內,帶起了一陣陣歡呼。
籌碼撞擊,搖晃著杯中冰塊的調酒師,還有高跟鞋踩過地麵的聲響,皆宣示著一個屬於不夜城的美好夜晚即將開始。
忽然某一刻。
整個場所的燈光都在一瞬間熄滅,然後方才重新亮起。
下一個刹那,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走入了會場之中。
大廳內一片死寂,就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那名中年男子麵容普通,身穿純白的服裝,仿佛是某處鄉鎮內的小教堂中,一位平平無奇的牧師或是神父。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走進會場的中年男人之上。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他那白袍之上所繪著的紋理——
純白色的真知之眼。
“是「觀眾」。”
良久之後,有人開口,打破了會場中詭異的沉寂。
於是整個賭場一下子炸開了鍋,侍者、發牌女郎、賭客……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懂的人侃侃而談,而圍觀者則在了解之後繼續講解給其他人聽。
「觀眾」。
這是一個超凡者群體的代稱。
一般來講,西大陸上的超凡者組織或是群體都有明顯的傾向性,要麽偏向於秩序側陣營,例如三塔,要麽則偏向於深淵、失落國度等領域,例如諸多邪教團。
但是,「觀眾」卻是與暗影議會一樣,極為少有的同時在秩序陣營與失落者國度活躍,卻又能夠被各方所容忍的存在。
暗影議會依靠的是本身強大實力與雙方陣營皆需求的情報業務,而「觀眾」所依賴的卻是他們獨特的行事邏輯。
他們真的隻是觀眾。
兩國軍隊交戰,炮火轟鳴的平原……
高階強者們生死搏殺的戰場……
亦或者是重大魔導發明誕生的現場,王權更迭,權利交替的場合……
西大陸幾乎所有重大事件的節點,都能看到「觀眾」的身影。
「觀眾」的成員不像很多超凡勢力那般有著明確的寵獸體係風格,而是千奇百怪,下到一環的入門者,上到稱號級禦獸師,無所不有。
乃至於傳聞裏,在神聖曆紀元被開啟的那一日,以及結束「災厄大地」時代的終末一戰,皆有傳奇位階的「觀眾」出現。
「觀眾」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那身白袍,還有白袍之上真知之眼的印記,他們有可能出現在西大陸的任何一個地方,觀看的事物也許是王國的建立與覆滅,也或許僅僅隻是某位平民的日常……
而且,「觀眾」絕不會幹涉其中的進程,甚至哪怕是在戰場上被波及死亡,也從不會有任何報複性行為。
就仿佛,「觀眾」真的如他們所自稱的那樣,僅僅隻是曆史的見證與記錄者一般。
而在名為罪惡荊棘的不夜城中,「觀眾」的到來則隻會意味著一件事——
那就是,有一場與莊家對賭的傳奇賭局即將發生。
不夜城裏普通賭桌每次下注的最低金額是一枚萊茵金幣,別看數量不高,但實際上在西大陸的貨幣體係裏萊茵金幣已經是最高級別的貨幣單位,一枚便等同於一位普通城市平民的全部年薪,其下還有單位更小的銅幣與銀幣。
但是,這與即將到來的對局相比,卻有些不值一提了。
按照不夜城中有數十年資曆的侍者描述,莊家的賭局每隔一兩個月便會開啟,但是上次邀請「觀眾」見證的賭局卻是三年前。
那次的客人賭上了自己包含三個鎮落的世襲領地,最後輸的一幹二淨。
……
那麵容普通,身穿簡樸白袍的中年男人朝著不夜城的最高層走去,很快消失在通道裏。
下一刻,金屬的擋板被升起。
不夜城最高層的景象,便這樣映射入整個賭場賭客們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方最樸素的賭桌,洛裏子爵端坐在賭桌的一方,帶著優雅的笑意,而半邊臉被白色麵具遮住的少年則坐在賭桌的另一方,看起來雙方都很平靜。
身穿白袍的中年神父則站在長桌的最中央,麵容平和地注視著賭桌上的一切。
他伸手,拂過桌上的一把銀白色左輪手槍,還有那盒澄黃色的子彈。
“左輪手槍——「鐵紋之月」,純金屬結構,無魔導法陣與靈體幹涉。”
神父從彈藥盒中取出了一枚又一枚子彈,然後,將其一一填入了左輪手槍的彈巢之中。
“六枚彈藥,質量與外貌完全相同,但是其中僅有一枚為實彈,五枚為空包彈。”
中年神父看著手中那彈出的轉輪彈倉,手指在空中輕點而過。
“賭約進行過程之中,此物禁止超凡,禁止窺探……”
“真知之眼見證。”
做完這一切後,他方才將那柄彈巢彈出的左輪手槍擺到了賭桌之上:“按照規則,撥動彈巢轉輪者後手。”
夏亞伸手,將那柄左輪手槍拿起,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撥弄了一下那轉輪式的彈巢。
叮鈴。
載滿著五發空包彈與一發實彈的彈巢開始了飛快的轉動,夏亞手腕微動,轉動的輪盤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嵌合進左輪槍身之中。
夏亞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在轉輪嵌入槍膛的那一刻,這柄槍的內部細節在他的精神感知中消失了。
就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迷霧,除了那樸素的左輪手槍外表之外,其內部的所有信息與細節——不論是槍身的重量,轉輪彈巢旋轉所帶來的輕微振動等等……都仿佛被打上了馬賽克,再也難以窺探。
這種信息迷霧的遮掩並不怎麽強烈,隻需要他的精神力稍稍出力便能刺破,但是這也同樣會代表著他的行為被信息迷霧的釋放者所察覺,從而直接判負。
這便是「觀眾」存在的意義。
對於精神力和感知敏銳的超凡者們而言,有太多方式在賭約的進程中作弊。
例如記憶力特化的禦獸師很輕易便能分辨出看似相同紙牌上觸感的細節差異,而感知力特化的禦獸師也許隻要掂量一下手槍,便可以通過不均勻的重量分布,判斷出哪一發彈巢中裝填了子彈。
當然,「觀眾」的信息迷霧與超凡禁令僅僅隻局限於左輪槍本身,就好像荷官會保證一場牌局在發牌時不會有人偷窺或是鬼手切牌。
但除此之外一切的超凡手段都不會被限製,不論是靠著強大的記憶力記牌算牌,亦或者是使用垃圾話擊潰對手的心理防線,本身都是博弈的一部分。
“我這個人一向尊老愛幼。”
“所以,老人優先。”
夏亞將合攏的左輪手槍推向長桌的對麵。
“輪盤賭!”
直到這時下方的圍觀者裏方才爆發出了陣陣驚呼,知曉了這場賭局的真正內容。
相比於帝都中所最流行的二十一點,帝國撲克……輪盤賭因為其過於血腥粗暴的內容很少有人使用,但是,這並不妨礙其無人不曉的聲名。
輪盤賭沒有類似於紙牌遊戲諸多變種那般繁瑣複雜的規則,相當的簡潔明了。
在左輪手槍的轉輪彈倉中填入一顆子彈,撥亂彈倉順序後對賭雙方輪流對自己開槍,直到一方失敗為止。
至於失敗的結果——那自然隻有一個。
哪怕是稱號級的禦獸師,在沒有主動聯係魂約牽引寵獸力量的情況下,被近距離的子彈命中頭部也唯有死亡的結局。
而倘若使用了超凡力量守護自身,便是違約。
按照罪惡荊棘中的規則,違約者將會失去一切,不論是全身上下的財富,亦或者是自己的人生。
那些被塵封於不夜城地下,見不得光的罪行,便是洛裏以這種方式所謀取的。
而此時此刻,那個站在不夜城頂點的莊家居然要進行輪盤賭,那位神秘的玩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又是用什麽樣的手段,將洛裏子爵從不夜城的王座上逼落到了如此地步。
賭客們都是玩家,當然心中更傾向於支持那位帶著半臉麵具的神秘人。
而侍者與女郎們則不動聲色。
洛裏本人在賭桌上當然也有輸有贏。
但是時至今日。
不夜城依然是不夜城,洛裏子爵也依然是洛裏子爵。
……
在爆發出巨大喧嘩聲的賭場某個角落,暗鴉看著最高層那道白袍神父的身影,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巡林人」,索羅斯。”
「觀眾」是一整個超凡組織的代稱,但是確切出現的觀眾卻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而眼前這位出現在不夜城的觀眾,恰恰便是帝國軍部中有記載的一人,是擁有自己稱號的六環禦獸師。
除去那些記載不詳,活在曆史裏的傳奇位階「觀眾」,「巡林人」索羅斯便已經是當前「觀眾」裏的頂點。
“沒想到索羅斯居然正好在帝都,倘若是一位四五環的觀眾還可能被某些手段所蒙蔽。”
“但索羅斯親至,除非是專精於此的傳奇本尊降臨,不然絕不可能在賭約進程上作手腳。”
暗鴉看著最高層中的景象,眉頭微微鎖緊。
“我看過一些檔案,知道Joker他應該在幻術領域有專長。”
‘但是洛裏比他高出一環的位階不說,對於幻術這種能力也不可能沒有針對手段。”
真要隨便一招幻術就能奏效,那洛裏根本坐不穩如今不夜城主人的位置。
“迪瑞絲,你不覺得我們新來的這位首領有些太衝動了嗎?”
在暗鴉的視角中,如今的執劍者相比於帝都裏的大貴族們,就是純粹的勢弱一方,不然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剿滅。
他們所做的應該是隱忍與等待,就如同「暗騎士」弗倫家族的家訓一般——藏匿於陰影處,等待並且積蓄力量,靜候時機成熟。
而作為新上任的執劍者首領,夏亞卻直接就帶著他們殺到了罪惡荊棘中來,甚至還直截了當地向對方亮明了自己掌握情報的底牌。
雖然靠著這些情報底牌,成功地索羅斯逼到了生死賭局的份上。
但是與之所對應的,卻也意味著夏亞同樣將自己給逼到了絕境。
那可是賭徒們的王,不論是出千,作弊,亦或者是堂堂正正的賭桌博弈,洛裏子爵這數十年間有什麽未曾經曆過?
將自己的性命擺上博弈桌,而且還是在對方最擅長的領域之上,在暗鴉看來Joker的行為無疑於送人頭。
“雖然理論上確實是你說的這樣沒錯啦。”
“不過,一味的隱忍,一味的示弱,將自己藏匿於黑暗之中,就真的有用嗎?”
“雖然我沒加入過,但據我所知,前幾任執劍者一直都是秉持著藏匿發育的理念,可最後他們的結局卻並沒有分毫改變。”
同樣帶著半邊麵具,僅僅露出那白皙而精致下巴的迪瑞絲也抿了一口酒杯裏的葡萄酒,輕聲開口。
“將自己藏在暗處,收斂起了所有的爪牙,名義上說自己是在隱忍發育……”
“但是長此以往下去,等到時機真的成熟……習慣了隱忍,早已經忘卻如何揮劍的我們,還能夠降下那懲戒的懸頂之劍嗎?”
“殿下會放棄從舊有的圓桌和親信,那許多五環甚至稱號級的強者裏選擇執劍者,而是邀請了當時還是普通學生剛剛突破三環的他,也許就是想帶來一些改變……”
“與過往每一任執劍者,都截然不同的改變。”
“我可以理解殿下的意思。”暗鴉皺眉:“但是這也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有勇無謀地去送死的理由。”
“我明白你的顧慮。”
迪瑞絲用那雙清純的眸子看向那最高層中的景象:“坦白來說,我也不認為Joker的幻術可以奏效。”
“但是,首領畢竟是殿下親自選中的人,而且從我認識他一來……他還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這次,可能也能帶來什麽驚喜呢?”
一邊說著,迪瑞絲微微側身,看了一眼身旁的金發少女。
雖然戴著相同款式的半邊麵具,但艾若拉卻始終未曾參與過她們的交談之中。
她僅僅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裏,目光鎖定在最高層,那賭桌一邊的夏亞之上。
作為進入過夏亞夢境裏的人,還時常扮演插足者的存在,迪瑞絲很清楚艾若拉和夏亞之間那外人所無法理解的默契。
倘若夏亞真的陷入了什麽生死危機中,那艾若拉早就暴走了,正如前不久夏亞昏迷時齊格中校所經曆過的那般。
而現在金發少女還安靜地等待著,便說明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沒由來的,迪瑞絲也對此後即將發生的事情,產生了幾分期待。
……
刺啦——
左輪的金屬槍身與木桌麵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然後停頓在了洛裏子爵的麵前。
他以符合紳士風度的動作,拾起了那柄左輪手槍。
洛裏子爵絲毫沒有在意先前夏亞那尊老愛幼的垃圾話,在他曾經經曆過的萬千賭局之中,比之難聽千倍百倍的話語都數不勝數,但他卻能始終保持著慵懶的笑容。
在他看來那隻不過是失敗者的哀嚎而已,他確實老了,卻依然是一頭賭桌上的雄獅。
不夜城便是雄獅的領地,他日日夜夜地巡遊其中,看著無數豪賭客在失敗後心驚膽戰地跪地,發出求饒的哀嚎與悲鳴。
左輪手槍上的信息迷霧依然存在,讓槍膛內的一切信息與細節皆被遮掩。
索羅斯這位六環「觀眾」的到來在洛裏子爵的意料之外,也讓在左輪本身上作弊成為了癡心妄想。
但是這也無妨,洛裏子爵確實了解種類極為繁多的出千與作弊技巧,可是他從來都不屑於使用這種伎倆,會了解這些也僅僅隻是為了看穿對手出千而已。
靠著那點伎倆,他也成為不了這座不夜城的王。“百人份的靈魂。”
“交易達成。”
有幽暗深邃的聲音在洛裏子爵的靈魂深處響起。
下一刻,洛裏子爵將那柄名為鐵紋之月的左輪指向自己的下巴。
砰——
槍口蹦射出白煙與火光,卻並沒有子彈射出。
一枚空包彈。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他是禦獸師,卻並不擅長戰鬥,能擁有如今四環的位階完全是靠著自己偶然間契約的寵獸。
準確來講,說寵獸並不恰當……因為他們所簽署的並非是傳統的主從契約,而是交易契約。
那是一隻來自於靈性深淵的惡魔,而交易的內容也很簡單,正如每一位惡魔所做的那樣……一方提供靈魂,而惡魔則賦予他短暫的幸運提升。
靠著與惡魔的交易,洛裏子爵贏得了一切關鍵的賭局,而不夜城也通過賭局吞噬了無數人的人生。
不夜城底所橫行的罪惡,最開始便是為了滿足那惡魔對於靈魂的貪婪胃口,不過等到洛裏成為了博爾吉亞的白手套之後,自己也沉溺進了那份掌握他人生殺大權的罪惡快感之中。
洛裏將左輪手槍放下,嘴角的優雅笑容不變。
倘若是進行紙牌遊戲,比如二十一點的話,那洛裏子爵還有可能因為計算力與記憶力的不足短暫落入下風,畢竟紙牌遊戲裏的運氣固然重要,但是除非運氣強盛到永遠都是最大手牌,不然也存在著靠強大技巧彌補牌運差距的可能性。
唯獨輪盤賭是最簡單粗暴的賭博,在「觀眾」的信息迷霧之下,更是變成了純粹的運氣比拚。
倘若那枚實彈落在一三五的彈巢內則一方勝出,如果是二四六則另一方勝出,沒有任何技巧幹涉的餘地。
若要說輪盤賭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博弈,便是通過心理戰使得對手心生畏懼,害怕對自己開槍自殺從而主動選擇認輸。
從這一角度出發,那麽輪盤賭的先手方無疑能在氣勢上先聲奪人,這也是洛裏坦然接受自己先手的原因。
洛裏看著桌對麵那麵容不變的神秘人,將銀白左輪緩緩推出。
在這個純粹比拚運氣的遊戲裏,能夠與惡魔交易幸運的他便是不敗的。
這個神秘人也許是想通過輪盤賭這種簡單粗暴的賭博方式,將自己在賭技與經驗上的優勢削減至最低,卻不知,恰恰是他的自作聰明,卻反而葬送了最後一絲微薄的獲勝可能。
如此一來,倒是正好清理掉可能存在的隱患……而且等到對方落敗之後,也可以趁機查探一下他那情報的來源,和他本人的來曆。
對方所展示的那些情報讓他心中警鈴大作,一日不將其弄清楚,那洛裏子爵便一日無法心安。
如此想著,洛裏子爵便看到那位頭戴白色遮掩麵具的神秘人,也同樣舉起了左輪手槍。
不過,他所瞄準的並非是下巴,而是自己的太陽穴。
“Persona。”
意義不明的字節從對方的口中道出,然後扳機扣動。
砰——
依然是白煙與火光,卻並沒有子彈射出,同樣的,也沒有什麽巨大的俄耳甫斯替身在他的身後顯現。
下方的賭場中,賭客們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作為玩家他們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當然都希望高高在上,不知道侵吞了賭客們多少財富的莊家跌落下神壇。
一時之間,無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都投向了洛裏子爵,期待著他下一槍腦袋開花。
而且事實證明,這種隨時可能鮮血飛濺的血腥與刺激感,遠比單純紙牌和籌碼的碰撞來的更為惹人眼球,令人熱血沸騰。
運氣不錯。
洛裏子爵看著眼前的景象,麵色不變。
純粹從概率學來講,夏亞這一槍命中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而且考慮到自己與惡魔完成了幸運交易,那夏亞這一槍是實彈的概率還要更高。
這說明對方的運氣也不差,倘若自己沒有惡魔的交易,也許還真會成為失敗者。
當然,洛裏子爵對此也並不心急,這是純粹運氣的遊戲,而他早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
他依然帶著優雅的笑容,等待著對方將左輪槍送回。
“暗鴉,夜鶯。”
“我看了曆代執劍者的卷宗,你們知道,我看完之後最大的感受是什麽嗎?”
“戰力不夠強大,組織紀律不夠嚴明,保密機製做的不夠好以至於走漏了消息?”
“都不是。”
“這些都僅僅隻是單一某次落敗的理由而已,卻當不了二十七次敗北的借口。”
“在我看來,過往執劍者最大的失敗,就是——”
“不會抗壓。”
伴隨著那位黑發少年平靜的話語一同響起的,是那再一次被扣動的扳機聲。
“而既然我現在當了你們的老大,那麽,我就得先教會你們幾件事情。”
“執劍人守則,第一條……”
“壓力之下,保持優雅。”
下一刻。
洛裏子爵的瞳孔,連帶著下方的所有圍觀群眾們一同猛地睜大。
砰——
火光與煙霧一同彌漫的,那帶著麵具的神秘人卻依然屹立在場,毫發無傷。
“怎麽回事?交易沒有達成嗎?”
“不,交易已然達成,而你的幸運也如你所願提升了,正如過往那樣。”
靈魂深處,麵對洛裏的質問,那道幽暗深邃的聲音卻隻是做出了如此的回答。
如此想著,洛裏的心思略微平靜了幾分。
他與惡魔的交易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當然清楚對方的能耐。
雖然這樣的靈界惡魔很貪婪,甚至可以用邪惡來形容,但是唯獨對交易與契約一定會遵守。
下方,整個賭場內部都鴉雀無聲。
沒有人知曉夏亞為什麽會這麽做,連續開槍確實被規則所容許,但這等同於幫對手承擔了一槍的風險,隻有傻子才會這麽幹,亦或者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彈倉內那顆子彈的位置。
但是,能夠和洛裏子爵站上賭桌的沒有傻子……
而除非是傳奇,不然沒人可以在一位六環「觀眾」麵前作弊。
一時之間,無數道視線都死死地定格在了夏亞那修長的背影之上,無數人開始猜測起了他的身份,還有人則在揣摩著夏亞剛才那番話語中的含義。
傳奇親至,來這裏和一個賭徒頭子玩輪盤賭?怎麽可能。
還有他口中的「執劍者」,又是什麽意思?
然而,在那萬千視線焦點中的夏亞,其動作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僅僅隻是再一次舉起了那柄銀白色的,名為「鐵紋之月」的左輪手槍。
“在過去無數次的失敗,磨幹了你們的銳氣,也同樣讓你們迷失了自我。”
“你們將自己定位為弱勢的一方,選擇了藏匿與躲藏,在那些大貴族們的針對與壓迫的夾縫裏得過且過,隻要苟且偷生到片刻的安寧,便自認為已經是勝利。”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
“所謂的「執劍者」,其內涵究竟是什麽?”
在整個賭場詭異的寂靜中,夏亞將槍口,又一次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我們才是那高懸於天際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無論是半神還是聖者,到達了帝國邊境之內,都隻能在那懸頂之劍的鋒芒下夾起尾巴做人,遵循著帝國的律法與秩序。”
“所以,該畏懼,該躲藏,該藏匿於陰影之中畏畏縮縮地苟且偷生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對手。”
“執劍人守則,第二條——”
“永遠記住,誰是獵物,誰是獵人……”
“他們是獵物,而我們是獵人。”
哢嚓——
扳機扣動。
千分之一個刹那後。
砰——
炙熱的火光再一次在槍口處閃耀。
可神秘人那腦袋被洞穿,血漿崩散的場景卻並未如洛裏子爵所預想一般出現。
洛裏子爵那優雅的笑容掛不住了。
如果說第三槍他還可以用那槍本該射的是自己,所以才是空包彈來解釋。
那麽第四槍落空,便讓洛裏真的有些慌了。
“交易真的沒出錯?”
“一切正常。”
洛裏沉默了幾秒,然後猛地開口。
“再加注,五百人份的靈魂。”
“交易達成。”
依然是深邃幽暗的回應,但洛裏的心中卻稍稍鎮定了幾分。
這一局賭局太關鍵了,他輸不起。
按常理來講,在轉輪彈倉停止轉動的那一刻,實彈與空包彈的位置順序便已經固定。
但是實際上,在那信息迷霧的遮掩之下,哪怕是那位觀眾本人都無法知曉這其中的一切。
因此,在無人觀察到彈巢內部順序的狀態之下,幸運幅度的擾動依然可以起效。
看似不符合常理,可是這本就是存在著超凡與神秘的世界,而這一結論也是洛裏實驗過許多次後方才得出的成果。
然後——
他與那些早已經屏住呼吸的觀眾一樣。
沉默地看著身前的黑發神秘人,又一次舉起了那柄左輪手槍。
仿佛是察覺到了周遭那凝結的視線,那位神秘客人微微轉動椅子,目光掃視向下方的眾人。
那未曾被麵具遮掩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淡漠的笑容。
“這個世界比你們想象的還要更黑,單純的仁善與聖母,在這裏毫無意義。”
“所以,有時候,你唯有比那些陰險,狡猾,瘋狂的惡人們更瘋狂,更惡毒,更狡詐,你才能去做那些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
“雖然很遙遠,很縹緲,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甚至有點像在畫大餅,可我其實很喜歡皇女殿下,齊格,還有你們所向我描繪的那個理想與未來。”
“因為,我也不想活在一個善良被當做弱點的世界裏。”
啪——
擊錘擊打在了子彈的底火上,發出了清脆的鳴響。
升騰的火光與白霧中,傳來了那依舊平靜淡然的聲音。
“執劍者守則,第三條。”
“為了對抗惡人,可以變得比惡人更瘋狂,更邪惡。”
“但是在此期間,銘記理想,勿忘本心。”
“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獵物,變成那些曾經的同袍。”
轉輪彈倉轉動了六十度。
至此,六枚彈巢中的子彈,有五枚皆被激發。
僅餘下了,那最後的一枚。
夏亞將左輪手槍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然後,方才輕輕推出。
嘩啦。
左輪手槍在桌麵上滑行。
然後,定格在了麵如死灰的洛裏麵前。
“那麽——”
“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