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們是來幫我黃袍加身的。

但是搞半天——

你卻是準備把我抓去喂惡龍的。

夏亞看著身前雖然正在恭敬地跪地,但是眼前的餘光卻正在不自覺地偷瞄自己,手掌更是不自覺地放到腰間的重甲騎士長,心中不由長歎了一口氣。

所謂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雖然自己契約了命運之蛇,但是看來自己在這一方曆史殘響中的初始身份並沒有因此而好上多少。

相比於即將被抓去喂惡龍的祭品王子,似乎還是毫無背景的平民孤兒要更好一些。

“話說回來,你前麵不是剛剛說國王駕崩了嗎?還說了我是唯一的王子。”

“再把你家的王子殿下送給惡龍去當祭品……我有些好奇,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未來是準備讓誰來當?”

夏亞俯瞰著麵前的騎士長,饒有興致地開口。

“這方麵自然會有我的義父,您的叔叔,塞拉斯公爵冕下會去操心。”

“哦……你的公爵義父啊。”

夏亞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

還真是個熟悉的身份啊。

讓他又一次回憶起了親愛的諾頓同誌和壯誌未酬身先死的古德裏安同誌。

“也就是說,父王的駕崩,想必也不是巧合嘍?”

“是的,是我在陛下的酒菜中……”

說到一半,那位騎士長方才猛地驚醒。

自己怎麽會大意到了這樣的地步,竟然就毫不顧忌地把這些信息都吐露了出來。

尤其是自己秘密認那位塞拉斯公爵為義父的事情。

這可是他最大的隱秘。

不,以自己臨近六階的實力,哪怕是再大意,也絕不會犯下這等低級的錯誤。

這一切,必然有所來源——

他愕然地看向了身前這位黑發黑眸的王子。

卻發現,這位平日裏一直病懨懨,不理朝政,在群臣與貴族們眼中看來與傀儡無異的王子,此刻卻隻是微笑地看著自己。

明明依然是那般單薄消瘦的形體,但是落在他的眼中,卻憑空多出了幾分神秘。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三輪血色的勾玉正在緩緩地旋轉,繼而放大。

最終,由原本銀白色的月華,升華為了赤色的黃金瞳。

那赤金色的眼瞳之中,宛若有熔岩在流淌。

“不好意思,第一次在第一紀這個被神性壓製的環境中使用月讀,有些生疏。”

“潛意識的引導被看破,那就隻能來點硬的了,還請見諒。”

在那帶著些許歉意的話語中。

那道黑發黑眸的單薄身影,在騎士長的眼中變得愈發高大,愈發宏偉。

那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卻帶著不容置疑,難以抗拒的威嚴。

“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你所知曉的一切。”

……

片刻之後。

“主人,記錄下來的信息都在這裏了。”

金屬妖精模樣的結衣撲打著小巧的妖精羽翼,乖巧地落在了夏亞的身旁。

「龍蛇之水銀」具現為了一行行精致的文字,呈現在了夏亞的眼前。

夏亞的目光從中掃過。

相比於命運之蛇,這位騎士長的實力畢竟隻是五環,所能夠提供的情報層次並不怎麽高。

至少,真神方麵的隱秘是別指望了。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講,他卻也恰恰能填補上命運之蛇所欠缺的細節。

夏亞的視線落在了結衣呈現出文字的第一行上。

【災變曆928年】

這是夏亞當前所身處的時代年份。

災變曆的起源那位騎士長並不知曉,隻知道在很久之前,有一場被稱為「大災變」或是「光之禍」的災難爆發。

於是,混亂替代了秩序,成為了西大陸之上的主旋律。

這是神話生物橫行於世的紀元。

紛亂的神戰從星界打到了靈界,再到主物質位麵之中。

而在這個失序的時代,作為弱勢一方的人類要想幸免於難,自然便唯有依附於神話生物而存在。

將其供奉為圖騰,以此來換取些微的庇護,免受於神戰的波及。

而夏亞如今所身處的「森之國」,便位於一尊巨龍圖騰的庇護之下。

當然,不論是哪個時代,哪怕早已經內憂外患,但人類這種生物自然是少不了內鬥的。

就比如眼前這位勾結身為王子叔叔的公爵,妄圖篡奪王位的騎士長。

“按照常規劇本……原先弱小的王子被穿越者所頂替,那麽接下來就該是王子複仇記的發展了吧。”

“就是這對手……”

夏亞不由搖了搖頭。

在第一紀中,不論是魔導科技,亦或者是巫師的體係都未曾出現,似乎人類的超凡體係完全依賴於錘煉肉身的路子。

但是正所謂人善智而妖擅力。

既沒有尖牙也沒有利爪,更沒有強橫恢複力與漫長壽命的人類。

要想在肉體上勝過那些長生種與神話生物,無疑於癡人說夢。

按照這位騎士長的記憶,他的五階在「森之國」中,已然是相當強大的存在。

就連騎士長的那位義父,妄圖篡奪王位的公爵,也不過是六階而已。

“最高也就是六階,連傳奇都沒有的王國,感覺沒什麽意思啊。”

夏亞不由搖了搖頭。

位格不同,眼光也就不同。

現在的他,對於這個小小王國之中的事情說實話並沒有什麽興趣。

就算當上了國王又如何?

他如今可是弗雷斯塔帝國女皇欽點的王夫,家裏有著一整個帝國的軟飯等著他去吃呢,壓根就看不上眼前的這點。

與眼前這些狗屁倒灶的宮鬥劇相比——

他還是對騎士長口中的那個惡龍圖騰更感興趣一些。

夏亞的心念微動,眼眸中銀月的映像緩緩消散。

而身前的那位騎士長也仿佛如夢初醒那般,從剛才的狀態之中掙脫了出來。

他看著眼前的王子,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夏亞先他一步開口了。

“既然是叔父大人的旨意,那我明白了。”

騎士長茫然了。

你是把讓你去給惡龍當祭品聽成了讓你去登基嗎?

奈何騎士長先前的部分記憶早已經被夏亞用月讀所改寫刪除,此刻再是絞盡腦汁也思考不出個所以然來。

“作為王子,自然該有以身飼龍的覺悟。”

夏亞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

寂靜之森。

這是一片位於整個西大陸最南端的無盡森海。

無數參天的巨木連綿成片,將天日盡數遮掩。

夏亞所在的那個王國之所以被稱為「森之國」,也正是因為處於寂靜之森的邊緣地域。

“王子殿下,我隻能護送你到這裏了。”

當然,說是護送,其實是監督著送死。

畢竟篡位也得講究個名正言順不是?王子不死,王叔怎麽上台。

騎士長的腳步在後方停頓,目帶戒備地望著其中的深處。

寂靜之森的深處,有若隱若現的龍威傳遞而來。

隻是稍一感知,便令他那千錘百煉的肉體感受到一種來自於血脈深處的恐懼與毛骨悚然。那是源自於血脈本源的壓製。

他看著麵前一臉若無其事地看著寂靜之森深處,神情懶散的夏亞,宛若看著一個死人。

本來騎士長都已經做好了當場背主,用武力強迫對方的準備了,結果沒想到過程比他想象的還要更順利。

“嗯,之後的路我自己走就是了。”

“不過……”

夏亞的話語微微一頓。

“你就不覺得憋屈嗎?”

“明明你的實力也不算弱小,五環巔峰與六環也不過是伯仲之間,為什麽你就得屈居他人之下?”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反正都是來路不正,這國王的位子我那位王叔當得,你就當不得?”

伴隨著夏亞那蠱惑般的話語。

刹那間,正在緩緩退去的騎士長,心頭一股火焰莫名地躥升而起。

那是名為野心的火焰。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而隨手用「月讀」在那位騎士長心底埋下了心理暗示的夏亞,此刻的目光卻依舊凝視著那寂靜之森的深處。

那個王國他應該是不會回去了,剛才也隻不過是順手而為之,看看有沒有機會看一場樂子。

這位騎士長都認那位塞拉斯公爵為義父了,那不順便父慈子孝一下簡直有點說不過去。

不過此時此刻,更讓夏亞在意的,還是眼前寂靜之森深處的事物。

那可是一頭真正可以稱之為神話生物的巨龍啊。

任何禦獸師的夢中情獸。

說起來,自從夏亞穿越到西大陸之後,便一直在不斷地聽聞著巨龍的傳說。

不論是吟遊詩人的故事裏,亦或者是黑塔和聖羅蘭學院的課本之上,無數的案例都在描繪著巨龍的強大。

哪怕是黑鱗亞龍這種龍血純度相對較高的亞龍種,都已經是帝皇級的種族等級。

可想而知,純血的巨龍,其究竟有著何等驚人的血脈潛力。。

哪怕是龍軀最為弱小的白龍,其個體在成年之後也足以達到傳奇的位格。

就更別提在此之上的紅龍與黑龍了。

但是,真正的純血巨龍早已經在西大陸銷聲匿跡,哪怕是以夏亞在西大陸的地位,此前也從未見過一次。

而現在,在這個貨真價實的第一紀,許多在未來早已經銷聲匿跡的古代種與神話種,也終於可以真正得見。

……

寂靜之森的最深處。

這是一株通天的古木。

雖然尚未形成靈性,擁有自我的意誌。

但是,僅僅隻是這株古木所散發而出的氣息,便已經足以壓製尋常的半神。

據傳說,這是在災變曆初年,被斬落的兩段世界樹枝幹其中之一。

一段枝幹落在了高等精靈所居住的遺失之島上,成為了高等精靈族所信仰尊崇的精靈古樹。

而另一段則落在了寂靜之森中,發展成了如今的無垠森海。

寂靜古木的高處。

千萬道粗壯的赤金色枝幹,被編製成了一方巨大的龍巢。

從外部看起來,這不過是一方由世界樹枝葉所編製而成的巢穴,但是倘若真正進入其中,則會發現每一道世界樹的枝葉旁,空間法則都存在著異樣的扭曲。

無數道扭曲的空間波紋之中,另有一處被壓縮的次級位麵。

這才是真正的巨龍巢穴。

永夜的帷幕之下。

極黑的天穹無限連綿,大地之上那如絲如縷的赤紅焰火,成為了此方世界唯一的亮色。

在這片紅與黑交錯的荒蕪畫卷的盡頭,是一方荒蕪殘破的宮殿廢墟。

廢墟的中心,有一道龐然的身影,正靜靜地匍匐著。

赤黑色的鱗片反射著清冽的光澤,魁梧的身軀沉默地盤踞於大地之上。

那巨大的皮翼即使被收斂於軀幹的兩側,卻依然可以想象到它舒展開來時遮天蔽日的雄姿。

這是一條巍峨的黑龍。

但是此時此刻,這條黑龍卻正在匍匐於地,宛若陷入了深沉的長眠。

啪嗒——

啪嗒——

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嘶嘶嘶(不是,主人,你真來啊?)”

“嘶嘶嘶(別看主人你前麵揍的那些神降之身都是些臭魚爛蝦,被你三兩下就給幹趴下了,但那些都隻是不完全體的神降之身而已。)”

“嘶嘶嘶(你現在可是身處神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完全體神話生物啊!)”

夏亞的魂約空間之中,水銀小蛇驚恐地吐了吐信子。

自從與夏亞完成了契約之後,它便被夏亞強迫用了與其他寵獸們相同的語言格式。

不是直接口吐人言不好,而是夏亞覺得這樣的叫聲更有萌感。

對此,蛇蛇就隻能無語凝噎了。

雖然它也算是貨真價實活過了四個紀元的老古董……但是作為連神戰爆發都隻想著在邊緣OB撿破爛的鹹魚蛇,身為真神的自尊心這種東西當然是不存在的。

賣萌就賣萌吧,誰讓形勢比人強呢。

“你自己不也是神話生物?現在回到神代,老鄉見老鄉不該兩眼淚汪汪嗎?”

夏亞鄙夷地看了蛇蛇一眼。

“嘶嘶嘶~(我不是神話生物,我就是戰五蛇,這是主人你自己說的。)”

蛇蛇也是直接開擺了。

反正底線這種東西,突破了一次自然也會有第二次。

尊嚴那是什麽?能當飯吃嗎?

你說我是戰五蛇那我就是戰五蛇,正好也省的讓自己去打架鬥毆。

“你的種族名就不該叫水銀之蛇,而是應該叫神話生物之恥。”

夏亞也被蛇蛇的下限給驚到了。

不過很快,他便溫柔和善地摸了摸水銀小蛇的腦袋。

“不過你說的確實有道理,這隻巨龍畢竟是貨真價實的神話生物,雖然我有把握,但是還是得先想好退路。”

“所以,到時候如果打不過準備跑路了,就讓蛇蛇你來當肉盾殿後吧。”

“反正你隻要遭受必死的攻擊,就一定會觸發命運回溯重置世界線不是嗎?這樣就等於我們擁有了無限次的存檔機會,不管失敗多少次都可以重來。”

蛇蛇:?

原來命運回溯是這樣用的嗎?

一人一蛇聊天之間,夏亞已經不知不覺地走進了那荒蕪宮殿廢墟的範圍之內。

啪嗒。

伴隨著他一步邁入那宮殿之中。

下一刻。

巨龍的怒吼響起。

響徹雲霄,震天動地。

大地發出了悲鳴,龜裂開一道道赤黑的裂痕。

幾乎是在一瞬間,赤黑的光焰自那巨龍的軀體之上彌散而出。

宛如一具雕像般匍匐於大地的黑龍,此時此刻終於蘇醒了過來。

巨大的皮翼張開,將那極黑的天幕遮掩了大半。

原本緊閉的眼簾睜開,顯現出了其中那雙懾人的龍瞳。

隻是,從眼前那雙灰白色的龍瞳之中,夏亞卻看不出一絲一毫屬於智慧生命的靈動。

有的,隻有那蒼白而枯槁,難以言喻的死寂之意。

它並不像是一具有著自我意識的生命,反倒是更像一具活著的死屍。

而伴隨著那隻巨大黑龍的蘇醒。

夏亞也看到了黑龍之後,那荒蕪破敗的宮殿廢墟的深處。

那枚——

被纖薄的暗影所縈繞,宛若蒙上了一層黑夜帷幕的漆黑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