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寶兒鑽進正房後,隻見廳堂一覽無餘,裏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遠遠地看去,在正廳右側的案桌上擺放了一個托盤,上頭蓋著暗紅色錦緞,元寶兒躡手躡腳湊過去將錦緞拉開了一角,赫然見錦緞下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八顆八寶糯米大粽,粽子熟透了,還冒著熱氣,一揭開,一股糯香之氣瞬間便撲鼻而來。
這定是要送去北院的老夫人院裏的。
元寶兒眼珠子轉了一轉,正欲端著托盤直接往外走,這時,隻忽而聽到隔壁的臥房裏懶懶的響起了一聲:“元寶兒呢?”
那聲音慵懶散漫,低沉中又透著漫不經心,不是伍天覃又是哪個?
外間的元寶兒聽了神色一凜,片刻後,將白眼一翻,猶豫片刻,隻得將托盤重新放了回去,鼓著臉沉吟半晌,躡手躡腳的朝著臥房門口摸了去。
剛到門口,便聽到鴛鴦的聲音傳了來,矯揉造作般嬌滴滴道:“回爺,那小兒怕是還在睡懶覺呢,爺您是知道的,那小兒素來好吃懶惰,不知天高地厚,日日偷懶耍滑,日日是睡到了日曬三杆才起了,也是爺您寬宏大量,才能容得下這般不知小兒來,這若換到旁人院子裏,一準打出去了。”
頓了頓,又道:“也是爺您威武勇猛,才能罩得住那元寶兒,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兒,換到旁的院子裏,一準傲慢成個刁奴來了。”
鴛鴦滿嘴陰陽怪氣的說著。
嘴上雖滿是對那伍天覃供奉奉承,可話裏話外卻句句是對元寶兒的編排和排擠,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告他的大黑狀,隻差別叫囂出來:將他趕出去將他趕出。
元寶兒聽了頓時氣得肺都要炸了。
怪道有句話叫做吹枕邊風了,怪道他一來便被那大鱉怪四處刁難打罵了,感情都是這臭女人在一旁上眼藥,煽風點火來著。
哼!
那大鱉怪也真是瞎了眼了,聽說要將這鴛鴦抬作通房,收納後院。
哼!
這般嬌柔忸怩之人,元寶兒多看一眼,都嫌胃裏鬧騰得慌,他伍天覃竟好這一口,這個品味和喜好,令元寶兒無比嫌棄和鄙視。
鴛鴦跟原先廚房裏頭的那個鸚哥是一路的,她們都是跟元寶兒同時入府的,她們跟那邵安是一路人,在一開始入府時便成了兩個陣營裏的人,那鸚哥在廚房待了半年,便將小荷花欺負了半年,如今他來了淩霄閣,這鴛鴦便又來惡心他。
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元寶兒雖不討人喜歡,可入這淩霄閣後除了最先開始的四喜,便也未曾與人有過任何私怨,他原先遭人汙蔑藏匿院子裏頭姑娘們的貼身私密衣物,怕就是出自這鴛鴦之手。
正當元寶兒齜牙咧嘴之際,這時,忽又從裏頭傳來懶懶一聲:“那小兒正長身子的時候,多睡片刻也無妨……”
隻見那伍天覃散漫的說著,聲音裏頭透著淡淡的慵懶和淡笑。
屋子裏頭鴛鴦的聲音一止。
屋子外頭,元寶兒神色亦是微微一愣,雙眼一時瞪得溜圓。
這是……這是從大鱉怪嘴裏冒出來的話?
他……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寬宏大量了?
元寶兒短暫的愣神後,隻將臉微微一鼓,目光微微一垂,麵露沉思狀,心道,今兒個真真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活閻王活霸王竟然變得有幾分人樣來了,莫非節日靠近,他今兒個興致好的緣故?
橫豎,元寶兒才不相信,是為了體恤他的緣故。
正當元寶兒鼓著臉,小嘴裏冷哼一遭時,這時,便又聽到裏頭悠悠輕笑一聲道:“那一把軟骨頭哪夠爺折騰的,一板子下去骨頭便斷成兩截了,回頭將身子養結實了自有他受的時候。”
伍天覃雲淡風輕的說著。
話一落,屋子裏頭便響起了鴛鴦銀鈴似的輕笑聲道:“爺可真壞。”
門口外頭的元寶兒聽了便又一時氣得齜牙咧嘴了起來,小臉氣鼓鼓得直接鼓脹成了個球來。
他就說嘛,鬼閻王什麽時候轉性了,他娘的,他個大鱉怪,他個大壞種,他怎麽會體恤下人,將下人當人使呢?
他就知道,他若看著好的時候,一準憋著大壞呢?
就像他初來淩霄閣那一日,正好撞見那伍天覃將人當作活靶子練箭消遣,他彼時笑得有多漫不經心,笑得有多雲淡風輕,那張好看張揚肆意的皮囊下,就有多麽的殘忍和狠辣。
記住,元寶兒,定莫要被這人外表所欺騙蠱惑了。
記住,他是個大壞蛋,大閻王,大變態。
無論何時,都要記住這個不可改變的事實。
“何人在外頭鬼鬼祟祟?”
正當元寶兒氣得要跺腳罵人之際,這時,屋子裏的人十分敏銳,竟留意到了門口的細微動靜。
隻淡淡問了一遭。
門口元寶兒將白眼一翻,在心裏頭臭罵了一百句娘,這才揉了揉臉,晃**著胳膊掀開簾子進了屋。
一進去,便見臥房裏頭無人,軟榻上沒有,次間的案桌交椅上沒有,視線在偌大的屋子裏來回掃了好幾遍,這才在南邊的臨窗前瞅見了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伍天覃這日倒是穿得招蜂引蝶,花枝招展的,他這日竟穿了一襲金色華袍,鵝黃色繡著金絲繡線的袍子美輪美奐,上頭小朵小朵淡黃色的玉蘭花精致又空靈,頭上往日裏喜愛佩戴紫金冠,這日卻隻佩戴了一枚玉簪,襯托得整個人俊美絕倫,美過最好看的月石玉器。
嘖,簡直比姑娘家還要花枝招展。
元寶兒發誓,這姓伍的衣裳的顏色,比二姑娘箱籠裏的衣裳的顏色還要齊整得多。
上回穿了件淡粉色的袍子便罷了,這回竟來了件金的。
遠遠的看過去,光彩逼人,瞧得人眼暈。
至於他身後鴛鴦裝扮更是濃豔,一件玫紅色的裙子緊緊裹著身子,勒得屁股,胸,脯子子鼓鼓囔囔的,一股子妖裏妖氣,手中卻捏著塊淡綠色的帕子,遠遠地看上去,花花綠綠的,跟隻□□雀似的。
不愧是將來要睡一個被窩的,一個比一個濃豔。
元寶兒心裏鄙夷了一番,見那伍天覃此刻正立在窗前的案桌上,寬大的金色袖袍被他挽到小臂上頭,透出精壯有力的手腕一截,手中采擇了一支杏花枝,正在往案桌上的一個銀盆裏戳逗弄著,不知在逗弄什麽玩意兒。
身後鴛鴦手中端著個托盤,托盤裏頭擺了兩小碟點心。
主仆二人不知在忙活什麽。
見到元寶兒進來,二人齊齊朝著他身上看了來。
伍天覃目光在元寶兒臉上掃了一眼,很快,又將視線落入了那銀盆中。
仿佛沒有瞅見他。
不言不語地,方才還在問他人呢,這會兒卻將他當作了空氣似的。
“喲,寶兒哥起了。”
鴛鴦掃了元寶兒一眼,陰陽怪氣地諷刺著。
元寶兒聽了,瞬間將眼一瞪,正欲開口懟去,這時,想起了自己的要緊事,便咬牙忍了忍,半晌,遠遠衝那伍天覃道:“爺,問玉姐姐這會兒有事,聽說爺讓她往北院給老夫人送些東西過去,她一時有些走不開,便打發了小的過來代她跑一趟,小的這便去了。”
元寶兒遠遠看了那伍天覃一眼,巴巴請示著。
說完,將袖子一擼,便要飛快退下。
這時——
“問玉的活是問玉的,關你什麽事兒?”
隻見那伍天覃一邊淡淡說著,一邊繼續在逗弄著銀盆裏的東西。
聲音漫不經心的,卻分明沒有應下元寶兒的所求。
元寶兒聽了步子一頓,半晌,鼓著臉道:“問玉姐姐事情多,我閑來無事,能夠分擔一下也是應該的。”
元寶兒這話倒是乖覺。
然而話一落,便聽到冷笑輕嘖一聲,隻見那伍天覃淡淡道:“她事多,她拿的奉例和賞錢便也多,她所做的都是她該做的,至於你元寶兒——”
伍天覃一邊說著,一邊懶洋洋的抽回了手中的枝條,漫不經心地掃著遠處地元寶兒道:“你日日偷懶耍滑,自然便閑來無事了,與其閑來無事去做些不該做的,伸些不該伸地手,倒不如多想方設法哄主子開心開心?嗯?”
伍天覃神色輕佻,語氣慵懶,話中地暗示卻漸漸顯露。
元寶兒是聰明人,哪會聽不出來。
當即朝著心裏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哄他開心?
嗬,他可沒這能耐。
要他像四喜和常勝那樣日日在他跟前賣笑,他才做不到。
他情願一頭撞死了得。
元寶兒低頭癟了癟嘴。
這時——
“過來。”
隻見遠處伍天覃地聲音再次傳了來,隻淡淡吩咐著。
“爺給你看樣好東西。”
伍天覃這日聲音輕緩醇厚,聽著情緒正常,不見喜怒。
他淡淡使喚著。
下巴朝著案桌上的銀盆裏頭一點。
仿佛有好東西要給他看。
元寶兒抬眼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咬著唇挪了過去,朝著那案桌上地銀盆裏頭定睛一看,頓時雙眼瞪圓了。
好家夥,隻見那銀盆裏頭正躺著一隻巨大的王八,正四腳朝天地躺在銀盆裏頭,扒拉著四隻腳,艱難的想從盆裏頭翻身過來。
原來,伍天覃這日興致大好,竟是在逗弄王八。
正愣神間,隻見那伍天覃冷不丁淡淡問道:“這是什麽?”
隻見那伍天覃舉著杏枝條朝著王八身上點了點,挑眉看著元寶兒拷問著。
這……這不是王八麽?
元寶兒擰著眉頭道。
哪個會不認識?
可是,人盡皆知地東西,這伍天覃專門拷問他作甚?
元寶兒頓時麵露不解。
“爺問你話呢?”
這時,隻見那伍天覃舉著杏枝條朝著銀盆邊沿敲擊了兩下,瞬間,清脆地敲擊聲驚地盆裏頭的王八驚慌掙紮,也嚇得元寶兒心頭一跳。
“王……王八?”
元寶兒歪著腦袋一臉試探地說著。
話一落,便見那伍天覃嘴角一勾,盯著元寶兒淡淡一笑道:“不是罷,這分明是一隻——鱉。”
隻見伍天覃眯著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元寶兒,笑眯眯地說著。
雖在笑著,可眼裏卻分明竄起了一團火來。
鱉?
元寶兒聽了神色一愣,下一刻,靈光驟然一現。
大……大鱉怪?
他那日大罵那伍天覃是隻大鱉怪來著?
所以……所以這龜孫子秋後算賬來了。
元寶兒瞬間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生怕下一刻,大鱉怪手中的那支杏枝條便要朝著他的臉上抽了來。
作者有話說:
還有個小短更稍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