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淩霄閣裏頭沸沸揚揚的鬧了一整日,又是求饒慘叫聲震天的,又是咆哮嚎叫聲不絕於耳的,一路從淩霄閣鬧到西院,聽說連衙門裏頭的刑具都派上用場了,這件事情就連正房院裏都驚動了,太太還專門派了人來打探,生怕弄出人命官司來了。

就連整個淩霄閣裏頭的人,都斷定了那元寶兒這日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旁的沒有看清楚,可那元寶兒都逃到門口了,卻被爺一把掐著脖子舉了起來,然後一把甩進了屋子裏,這一動靜,院子裏的人可全都看到了,可見爺當真是動了氣的。

都氣到了這份上,那元寶兒可不得離死翹翹不遠了。

院子外頭眾人探頭探腦著。

方才院子裏挨了板子的那些下人早已經被拖了下去了,院子裏頭撒了不少血跡,卻一時無人敢清洗。

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著,期待著那元寶兒最終的結局。

不想,就在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眾說紛紜的宣判著他何種死法時,這時,驟然隻見從那高高的台階上,從那軒麗的正廳裏飛快躥出來一道細瘦的身影。

隻見那道身影身板小小的,細細的,卻無比麻利敏捷,跟陣風兒似的一把飛快竄了出來,就跟後頭有鬼在追似的,小臉上難得有些緊張和後怕,可待他噌噌噌一路下了台階後,便見那小臉上的神色比天氣變化還快,瞬間隻收起了臉上的緊張和顧及,竟將那牙齒一咬,下巴一抬,雙眼一瞪,隻扭頭朝著那高台之上正屋的方向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臉上絲毫不見任何畏懼之色,有的滿滿的皆是氣急敗壞和暗恨不已,好像旁人欠了他的錢不還似的,滿臉一副恨的牙癢癢的模樣。

遊廊兩側眾人看到這道陡然躥出來的身影,一個個是目瞪口呆,又麵麵相覷。

這……這身影,不是元寶兒那小兒又是哪個?

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猜測他死得有多慘呢,卻見他冷不丁的大搖大擺的直接從那閻王殿裏頭閃身出來了,身上,臉上,非但不見任何憔悴苦痛之色,就連半分異樣都不見,竟是……竟是個毫發無傷的?

這……這怎麽可能呢?

要知道,這元寶兒也參與了賭錢,他小小年紀竟還是個主謀,旁的那個個都被爺打得求爹爹告奶奶了,聽說當場都昏死了三四個去,這會兒地上那血還淌在那兒未幹了,怎麽……怎麽旁人都那樣慘烈,偏就他安然無事呢?

要知道,方才他可是被四個大漢直接拖回院子的。

聽說那小兒不單單賭錢,他竟還口出狂言,編排主子,被主子撞了個正著。

敢編排主子的壞話,還活著從主子眼皮子底下安然無恙的,這元寶兒可謂開創了淩霄閣的一個先例啊,這還是淩霄閣裏頭的頭一回啊。

眾人正大跌眼鏡,一臉懵然間,便又見那小兒將兩手朝著袖籠裏一插,隻盤著身子,小嘴一路叭叭叭地,隻罵罵咧咧地往後去了。

一路上,所有人撞見了他,紛紛如臨大敵又畢恭畢敬地給他讓道,隻見那元寶兒將人一瞪,白眼一翻,竟哪個也不搭理,隻顧氣急敗壞,垂頭喪氣回了屋。

一直待目送那小兒地身影遠離了視線,鴛鴦和雲裳二人這才後知後覺的緩過神來。

“怎地好端端地出來了,怎麽可能呢?”

隻見那鴛鴦有些想不通似的,嘴裏喃喃低語著。

主子的脾氣雖不大好,可他卻是一張笑臉,臉上總掛著似笑非笑的淺笑,便也覺得多數時刻是脾性好的,他若動怒,通常不過眼神一掃,便覺淩厲。

真正動大氣的時候其實不多。

可像今兒個這般板著張大黑臉,渾身寒氣逼人的時刻,就連來了淩霄閣兩年多的鴛鴦,都見得不多。

她以為今兒個姓元的那小兒死定了。

這樣,總算是替那邵安出了口氣了。

不想,他竟安然無恙的從爺的黑臉下脫身了。

這是為何呢?

其實,不僅僅是這一回,自打這元寶兒來了這淩霄閣後,雖不過才一個多月,卻是日日大鬧天宮,沒一日消停時刻的,可在鴛鴦的印象中,也唯有剛來的那幾日受了幾日苦,如今,分明禍是越闖越大,可挨的罰卻是越來越少了,譬如今日,所有犯了事兒的都遭了罰,卻偏偏唯有他一人能夠脫身出來。

那小兒……那小兒莫不是練了什麽法術,迷住了爺不成?

“雲裳,你覺不覺得……覺不覺得爺待那小兒好似格外……格外偏愛一些?”

隻見鴛鴦若有所思的說著。

鴛鴦話一落,便見身側雲裳想了想,道:“爺打罰那元寶兒時也不見手軟啊,這元寶兒入咱們這淩霄閣才不過一個多月,挨的打罵可比長寅,四喜幾個多多了,姐姐何有此意?”

雲裳冥思苦想了一番,忽而雙眼一抬,立馬道:“姐姐的意思是——”

雲裳仿佛意會過來幾遭。

鴛鴦皺了皺眉,道:“我也說不上來,雖那元寶兒確實挨過不少爺的打罵,不過,不過——”

不過鴛鴦就是覺得爺待那小兒好似格外不同些,爺雖對他隨意打罵,毫不留情,卻也仿佛格外縱容他些,譬如那日討要月錢那一回,以往哪個缺了月錢有幾個敢鬧到主子跟前的,而更令人瞠目的是,爺竟還興致盎然的,當真替他討要了回來。

又譬如那元寶兒偷藏姑娘們貼身衣物一事,以及今日這事,這若換做其他任何一人,幾十個板子下去是毫不見怪的,甚至丟了小命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到了這元寶兒身上,他偏偏就能毫發無傷,化腐朽為神奇,這樣的縱容和容許,至少鴛鴦還從未在任何一人身上看到過。

就連常勝和四喜,雖得主子看重,可這種看重,卻分明與對元寶兒的偏愛和縱容截然不同。

何況——

何況,尤其知道了那小兒是個厭惡女的,仰慕男的的之後。

不知緣何,鴛鴦心裏便陡然冒出了一股匪夷所思的怪異感了來。

“姐姐的意思是——”

“這……這不能夠罷。”

領悟到了鴛鴦眼中的擔憂後,隻見雲裳捂著嘴,隻有些目瞪口呆了起來。

雲裳往日雖伶俐,可在這件事情上卻遠不如鴛鴦敏銳。

鴛鴦見雲裳大跌眼鏡的模樣,一隻捏著帕子的手往遊廊的抄手上用力一拍,道:“有甚不可能的,咱們爺最是個混不吝的,連楚四那樣的朋友都交,還有什麽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說著,隻一時緊緊握著那廊沿,一字一句狠厲道:“若那小兒敢……敢惑亂主子,我……我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鴛鴦一臉咬牙又心慌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