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元寶兒咧著舌頭,伸出嘴巴,在空中四下揮舞著。
實在疼得厲害。
他一邊齜牙咧嘴的伸手扒拉著舌頭,看有沒有流血,一邊罵罵咧咧欲抬眼朝著那打雷的地方看去,隻遠遠看到屋內門窗劇震,灰塵四起,隻見那扇屋門竟直接橫倒在了地上,砰的一聲,周圍幾扇窗戶都跟著劇烈震動著,搖搖晃晃,好似要跟著一道被震倒了似的,可見這股威力之大。
屋內所有人全都麵麵相覷。
一時間壓根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動靜發生得太快,太過突如其來。
卻又見屋門雖倒塌了,外頭卻靜悄悄的,並無人闖進來。
隻見屋內眾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一時麵麵相覷。
屋子這夥人聚眾賭錢,本就犯了府裏的忌諱,本就心虛得厲害,往日裏都派了人在外頭輪流放哨的,若有人來了,一準提前提醒,可這會兒卻不見放哨人提醒,心裏都抱著沒有被人發現的垂死掙紮,卻也依然心虛得發慌。
半晌,胖子給炕下一馬廄跑腿的使了個眼色,那跑腿的便縮著腦袋,躡手躡腳的摸到門口朝著門外一探個究竟,不想,這一探腦,卻見他瞬間麵露驚恐,如同撞見了鬼似的,嚇得渾身一下子抖動成了個篩子似的,隻哐當一下,哆哆嗦嗦的朝著地上一跪,瞬間渾身發軟軟倒在地,嘴巴裏支支吾吾的,卻跟噎住了似的,竟被嚇得發不出一個字來。
屋內所有人一時都成了驚弓之鳥。
方胖子見狀,不信邪似的很快跳下大炕,勾著鞋子便往外衝,原本臉上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卻在衝到門頭,朝著外頭看了一眼後,瞬間臉色一變,隻很快臉色蒼白,哐當一下朝著地上一跪,嘴裏哆哆嗦嗦的發出一聲顫音:“爺——”
方胖子是西院的硬骨頭,一貫脾氣大的狠,這會兒他這個字一出口,屋子所有人全都大慌大亂了起來,瞬間所有人全都嚇了一大跳,隻紛紛被嚇得屁股尿流的跳炕的跳炕,藏銀子的藏銀子,藏骰子的藏骰子。
整個屋子裏頭瞬間亂作一團。
而元寶兒聽到那聲“爺”後,頓時嚇得險些二次咬傷了自己的舌頭。
爺?
這整個太守府上下除了老爺這麽個爺外,敢自稱為爺的便除了那淩霄閣裏頭的那一個還有哪個呢?
雖元寶兒往日裏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卻不代表他真的無腦蠢笨,相反,他鬼心思多的是,他在小事情或者自己占了理兒的事情上敢撒潑打滾,甚至一股二鬧三上吊的作鬧,那是因為他知道他們這些奴才就是個玩意兒,貓啊狗啊似的,偶爾吠吠無關痛癢,興許還能給主子逗逗趣兒,解解悶兒,博得主子一笑,最多也不過斥罵嘲笑一番,夠不上真正的罪責。
可但凡遇到要命的事兒,譬如被人汙蔑偷院子裏姑娘們肚兜,毀人清譽一事,元寶兒深知此事事關重大,輕則被打板子,重責許是被打死了事,便如何都不會認下,便是裝瘋賣傻也得推脫得一幹二淨。
然而,方才他興致上頭,如同吃醉了酒似的,一時得意忘形,忍不住滿嘴胡謅之言,很顯然,便屬於後者。
這一點,元寶兒還是心知肚明的。
隻是,賭場上人一時頭腦發熱,便忘乎所以呢。
他方才那些得意忘形之言,在這間屋子裏左不過是件笑料,可一旦傳了出去,尤其,落到了正主跟前,那一句一句便都是“死罪“了,不過,元寶兒倒也並不怕,這萬一若傳到正主耳朵裏,他自有自的說法,橫豎抵死不認賬便是了。
卻萬萬沒料到,竟會在此時此刻親自,一字不差的落入正主耳朵裏,這任憑元寶兒有那七寸不爛之舌,也是抵賴不了的啊!
元寶兒當即嚇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來。
見炕上所有人都跳下了大炕,愣了一下後,便也齜牙咧嘴的跟著往炕下跳,不想,方一抬腳,恰逢此時,隻見屋門口一道威厲森嚴的身影朝著屋內緩緩踏了進來。
起先,還不見真身,隻覺得一道巨大的黑影投身在了屋內對麵的牆壁上,就跟死神入境似的,天都黑了半邊天了。
慢慢的,那黑影漸漸斜著消退,元寶兒一抬眼,便見伍天覃麵色發黑,滿臉戾氣,目光冷冷的跨入了門內。
他麵色陰冷,臉色發青,麵無表情,整個人如同個修羅神似的,兩隻眼睛更是如同兩隻毒箭,遠遠地筆直無誤的朝著炕上元寶兒臉上掃了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
對方眼裏在噴火。
他板著張臉,麵色發冷,雙眼發寒。
元寶兒雖入了那淩霄閣不過一月有餘,可撞見那伍天覃打雷的次數並不算少,不過那活閻王多是懶懶散散,慵懶調笑,便是發怒,也多是麵色帶笑,一副逗貓逗狗的小打小鬧,像是將老鼠捉住,多時逮著四處把玩,卻並不會將它吃了的那種架勢。
雖多有發怒,卻眼裏未曾見過真正的怒意。
然而這一眼,便僅僅是一眼,便叫元寶兒渾身一抖。
這一回,那眼裏分明早已被怒火包裹,裏頭滿滿當當的怒意分明兜不住,要直接噴灑而出了。
元寶兒見狀,腳下更是一顫。
卻正好一腳踩在炕上那口大碗的碗底上。
不想,腳下碗底一個打滑,元寶兒人還沒緩個神來,便瞪大著雙眼,就跟玩滑滑梯似的,瞬間提溜一下,整個人就跟一陣風似的,哧溜一下,瞬間從炕上一把滑溜了下去。
眾人隻覺得空中一個黑影飛速一閃,便見炕上的元寶兒不見了,等緩過神來時,隻見那元寶兒慘叫一聲,眾人四下張望搜尋著——
話說伍天覃麵目森嚴,如同一個修羅鬼刹似的踏入屋內時,正好撞見一道身影咻地一下,跟支利箭似的一把飛了出去,然後哐當一下,射在了對麵雕花窗戶上,再然後嗖地一下,沒有釘穩,直接從窗戶上垂直跌落了下來,摔了個四腳朝天。
落入伍天覃眼裏,便是有人想要破窗逃走,逃跑未遂。
話說元寶兒這一飛,這一摔,整個人儼然被摔懵了,他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舌頭痛,腦袋痛,屁股痛,隻覺得渾身哪哪都疼,一直癱在地上,整個人忘了反應,忘了掙紮,忘了言語。
隻覺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整個屋頂都在打轉似的。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卻又覺得渾身俱痛,這時,他隱隱約約察覺那股陰森可恐的氣息漸漸籠罩著整個屋子,隻覺得那鬼羅刹已經一步一步朝著屋內踏了進來,越踏越近,一時,屋子裏所有人都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元寶兒嚇得渾身哆嗦,半晌,腦海中靈光一閃,直接順勢隻將腦袋一歪,舌頭一咧,裝死著暈死了過去。
再然後,常勝那憤怒威嚴的聲音便高聲傳了來,一臉嚴厲咆哮道:“敢在府中聚眾賭博,你們……你們一個個都不要命了麽,咱們這是何處,這可是太守府,老爺清正廉潔,勤勉自律,乃百官之楷模,今年開春以來,四處掃**城中賭場,立誓還元陵城一個安定,安寧之所,不想,外頭的賭場一個接著一個的封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的狗奴才竟在太守府裏頭開設起了賭場來,你們一個個還要不要命了,你們究竟要置老爺,置太守大人,置這一城之主為何物?”
“哼,不怕老爺其中將你們一個個押起來關進太守府的大牢麽?”
“賭錢也就算了,竟還敢在背後嚼主子的舌頭,我看你們一個個活膩歪了!”
常勝義正言辭的宣判著。
屋子跪滿了一地,一個個跪地求饒,紛紛被這通話嚇破了膽。
“進來搜!”
“將所有的賭資和賭錢工具都搜出來!”
“將所有人都押下去!”
常勝一聲令下,一時嘩啦啦湧進了一大群人,將屋子七八人全都押走了。
瞬間,整個屋子裏空了下來。
隻見屋子最裏頭還歪七扭八的躺著個身影。
常勝遠遠朝那身影上探了一眼,皺著臉,在心裏罵了一句:自求多福罷。
便見那伍天覃板著臉一步一步踏了過去。
伍天覃隻盯著腳下咧著舌頭,歪著腦袋,小臉僵硬,已經暈厥過去的人兒臉上瞅了片刻,半晌,直接抬腳一腳踩在了他身側的那隻小手的手背上,再用腳尖往下一攆。
伍天覃的羊皮馬靴堅硬無比。
瞬間,隻見地上那道歪七扭八的身影疼得從地上一躍而起,直接噌地一下坐了起來,臉上疼得扭曲變形,喉嚨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然而下一刻,便又見他身子一晃,腦袋一歪,臉上白眼一翻,整個人跟個不倒翁似的,坐在原地暈頭轉向了片刻,然後砰地一下,複又重新栽倒在地。
這一回,身子一歪,卻“恰巧”將兩隻手壓在了身下,藏進了肚子下頭。
伍天覃看著眼前這裝死一幕,瞬間冷笑一聲,隻盯著地上那道屍體一字一句道:“給我拖回淩霄閣。”
頓了頓,便又補充了一句:“將天牢裏的刑具抬到淩霄閣,爺要好好審。”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伍天覃放慢了語速,仿佛從牙縫裏頭一字一句磨出來的。
這話一落,便見腳邊那道身影微微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