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覃說這話時眯著眼瞅著元寶兒,語氣吊兒郎當的,麵色略帶著幾分輕佻懶散,說不出情緒如何,說嚴厲生怒,看著倒不像,神色分明未見怒意,可若說寬和溫和,卻也壓根不是。

許是他出生大家大族,自幼錦衣玉食長大,身子自有股子旁人望塵莫及的貴氣,便是態度溫和時,也覺得渾身上下自有股子與生俱來的威嚴和傲慢,令人望而生畏,打從心底裏畏懼。

細細看去,又覺得倒像是有幾分懶懶的刁難,像是在逗貓逗狗的取樂子似的。

無疑,很不幸,元寶兒便是那隻被逗弄的貓兒狗兒。

雖所見不多,元寶兒卻也漸漸窺探出了那伍天覃的幾分脾性,他是天子驕子,由不得下人放肆和旁人反骨反駁,因天生掌握權勢財富,擁有世間一切,便覺得一切寡淡無味,隻覺世間一切都好似入不了眼,隻顧興致怏怏玩樂人間,興致上來,便賞你兩句好的,賞你些個錢財吃食,若是興致不佳,那狂風暴雨說來便來。

元寶兒今兒個著實被踹夠了,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壓根沒一塊好地方了。

見狀,隻得強忍著脾性,咬著牙關緩緩跪在了他的腳邊,放輕了動作,緩緩替他脫起了靴子來。

果然,見他乖巧了起來,那伍天覃便眉頭輕佻了起來,眉眼漸顯滿意,不過,細細看去,又分明覺得頗為無趣,意興闌珊。

一旁的常勝眼裏見狀,立馬便捧了一碗熱乎乎的熱茶來,伍天覃接了,懶洋洋的倚在靠背上,姿勢悠閑的品起茶來。

那頭,元寶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伍天覃的兩隻靴子脫了下來,正要飛快躲到一邊,卻又見那伍天覃翹了翹腳道:“給爺捏捏腳。”

說這話時,伍天覃揭開了茶蓋,垂著雙目,正在飲茶,眼睛未抬未看元寶兒分毫,沒有再指名道姓,但是吩咐哪個,意味明顯。

元寶兒此時好不容易壓製住的耐心差點兒忍不住一口崩了出來,他險些將牙齒給咬碎了,良久良久,隻板著小臉再次跪蹲了過去,拳頭攥了鬆,鬆了攥,隨即恨之入骨的抱起那人的大腳一下一下捏揉了起來。

他哪兒捏給人捏過腳,方一湊過去,便見那伍天覃眉頭輕輕蹙了蹙。

伍天覃的腳微微抬了抬,似閃躲了兩下。

伍天覃這人慣會享受,他生性浪**隨性,是個被人伺候慣了的,無論府裏府外,一露麵總是被人簇擁奉承,身邊仆人各個朝著點頭哈腰阿諛奉承,女婢則一個個爭風吃醋恨不得在他跟前多露露臉多說半個字,他一抬手便有人爭風過來伺候更衣洗漱,一落座,那酥拳軟指便一拳拳,一根根落到了他的腳上,頭上。

今兒個是他難得一見的露了冷臉,這才叫一個個嚇得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唯恐遭他喝斥。

正是因著被人伺候得多,身上每一寸骨頭都是被人感恩戴德的精心服侍著的,故而哪雙手一上身,便能辨出幾分滋味來。

這粗人的骨頭硬,一瞧便是幹過粗使雜役的,這樣的手通常不敢往他身上湊,原先在京城時,府裏的丫頭多嬌貴,一個個雖是婢女,卻嬌養得比那尋常末等小姐還要嬌怯細膩,故而京城院子裏那些下人各個手巧軟綿,而元陵城這淩霄閣裏頭的丫頭沒有使得如京城那頭的順手,滿打滿算也唯有一個鴛鴦的手還算細膩柔軟,故而以往回了淩霄閣後,他多召鴛鴦近身伺候。

不想,如今這小兒一雙手觸上來,卻一時叫他的腳微微一顫。

奴才的粗手粗腳,一個個大老粗似的,手腳通常比鐵棍還要堅硬,不想,眼下這雙手竟如無骨似的,鬆軟如棉,仿佛如水流過似的,隔著薄薄的一層麵料,抱著他的腳,竟讓他有些酥軟微麻。

真是活見了鬼了。

竟像是雙女子的手似的。

然而,伍天覃微微蹙眉,將茶蓋把玩在手中,雙眼卻漫不經心的朝著腳邊那小兒臉上看去,隻見那小兒齜牙咧嘴,滿臉不快,雖然生的跟個娘娘腔似的,臉蛋子比整個淩霄裏頭所有的侍女的臉還要白嫩細膩,可他大大咧咧的動作,咬牙切齒的神情,以及那嫉惡如仇的性子,分明是個十足十的男兒模樣。

隻是,心裏頭仍然有些怪異。

伍天覃眉頭緊皺,半晌,忽而想起那日那四喜的形容,隻道是個被狗咬去了慧根,斷了子孫根的小太監。

這樣一想,伍天覃心裏便頓生些厭惡不快。

被個無根的娘娘腔小太監貼身伺候,沒得惡心人。

然而,腳心處雜亂無章的揉捏手法卻弄得他有些犯癢癢,想抬腳一腳將那娘娘腔踹開,卻又不知為何,一時始終沒踹過去。

並且,再抬眼探去時,隻覺一個男人生的男生女相,女裏女氣,未免叫人惡心厭惡,然而遠處那小兒卻分明生了張討喜的麵容,心裏頭倒也淡了幾分惡心巴拉的感覺。

許是這日折騰一日,有些疲累,便堪堪忍受著,最終,嘴裏喝斥了一聲“軟趴趴的沒吃飯麽”,話一落,便覺腳上那雙無骨雙手頓了頓,而後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似的加大了一絲力氣。

“白吃飯了。”

伍天覃心頭懶懶的嘀咕了這麽一句後,倒是緩緩閉上了眼,沒再挑刺了。

卻說約莫半刻鍾後,廚房派人送水來了。

元寶兒給那伍天覃捏了一刻鍾的腳,片刻未停過,胳膊和手酸得壓根不是自己的了,並且半跪半蹲在伍天覃腳邊,姿勢扭曲,渾身酸痛,還不見那混蛋叫停,他已在心裏頭罵了一百句一千句的娘,直到送水的來了,心頭這才一鬆。

不想,此番所來之人竟又是那王平和小六二人,隻見二人抬著熱水,低眉順眼,熟門熟路的入內,常勝引著二人繞過屏風將熱水抬了進去,進來時二人垂著眼不敢多瞧,出來時經過那軟榻才匆匆朝著那個方位瞅了一眼,這一瞅,便與跪在地上一邊捏腳一邊擦汗的元寶兒目光對了個正著。

元寶兒看到小六王平二人似一愣,而王平小六看到跪在地上給二爺捏腳的元寶兒,卻分明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要知道,元寶兒個是什麽人,他可是個窩裏橫,在整個廚房幾乎橫著走,說句張牙舞爪,耀武揚威毫不為過,別說給人捏腳,便是勞駕他撿個倒下的掃帚,遞個碗碟茗碗之類的,那白眼都恨不得翻上天去了,隻一臉不耐煩道:去去去,小爺都替你幹完了,還要你作甚。

你自個兒沒手腳麽?

沒瞅見我正在忙活著麽,忙什麽?忙著訓你孫丫的。

橫豎王平就沒瞅見過這個世上還有比他元寶兒更要懶惰和伶牙俐齒之人,在王平心裏頭,這世上難得有人能夠使喚得動他元寶兒,故而,那般張狂的人,此刻卻老老實實,敢怒不敢言的跪在地上給人捏腳,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了,以至於王平當場嘴巴微張,竟一時停下了腳步,忘了動彈。

比他還要震驚的則是小六,相比王平的難以置信和幸災樂禍,小六心裏頭則是滿臉滿眼的心疼和不忍。

整個太守府沒人比他更了解寶兒了,見寶兒跪在那裏,不情不願的伺候著人,便知他的難處和委屈。

他心中小太陽一般的人,這會兒卻不得已屈居人下,受苦受難,著實令人不忍直麵。

當初的元寶兒在世人心裏有多張狂蠻橫,那麽,此時此刻,他便有多麽狼狽和受辱。

元寶兒見到二人,隻微微咬著牙,隨即將臉一別,鬆了手,直徑站了起來,他不伺候了。

不過許是聽到了屋子裏動靜,伍天覃這會兒緩緩睜開了眼,見到縮到遠處的元寶兒倒也沒有發作,隻淡淡的瞥了一眼,常勝巴巴湊過去道“爺,熱水送來了,該沐浴洗漱了。”

伍天覃這才悠悠伸了個懶腰下了榻,擺了擺酸澀的臂膀緩緩入了屏風內。

不過進去沒多久,便聽到裏頭高聲道:“人呢?”

外頭常勝將廚房兩個粗使的打發了出去,此時此刻臥房隻剩下了元寶兒一人。

作者有話說:

下一本《醜婢》感興趣可以收藏下,接檔文。

【一句話:看似溫潤儒雅實則惡毒陰狠的世子為醜婢發瘋發狂的故事!】

醜婢自幼貌醜,生下來便有一塊巴掌大小的深紫胎記罩住了半張臉麵,故而一生下便被人扔到了侯府門口,她自幼在侯府為奴為婢,因相貌醜陋,做著漿洗衣裳,倒夜香之類的最為粗使的活兒。

侯府家門複雜,在奪爵的過程中,她被大房繼母塞入了侯府大公子的床榻,讓大公子錯失爵位並淪為整個侯府乃至整個京城最大的笑柄。

故而遭了大公子厭惡。

吃了三年避子湯,痛失兩個腹中胎兒,在大公子下聘,求娶當朝郡主之日,她被得知,她才是真正的長公主之女,而那位被大公子求娶的郡主不過是個在街麵上被隨手抱養回去的冒牌貨。

何其諷刺。

當夜侯府大火,醜婢葬身火海。

不想那一貫清俊儒雅的大公子卻發了瘋,當場赤紅了雙眼癲狂的衝進了火海(哈哈哈哈哈笑傻了)。

醜婢做了換臉術,恢複了原本無雙相貌被長公主認做義女賜給了謝府三公子,卻不想在成親當日竟被那大公子當場搶親,鬧得整個京城大亂。

橫豎這是個早古又狗血的故事,欲知詳情,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