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伍天覃跳出叢林後一路朝著反方向奔著,結果剛到十字路口,見遊廊盡頭有人舉著火把大步圍堵了來,他步子一晃,閃身奔去了另外一處偏僻小徑,不想剛走了幾步,又一步一步退了回來,隻見為首的衛狄親自舉著火把,領著一支隊伍從黑暗中踏了出來,朝著伍天覃方向一步一步垮了過來。
伍天覃步步後退,一路被逼退到了分岔口。
三條道都被人堵住了。
伍天覃目光一眯,不過片刻功夫,便見他停下了腳步,隨即將手朝著背後一背。
身軀凜凜地立在那裏。
即便是困獸之鬥,他依然閑庭信步,毫不慌亂。
端得一副慵懶散漫的做派。
不多時,身後兩支隊伍領袖齊齊拔出腰間的大刀,飛速抵在了伍天覃左右脖頸處。
伍天覃沒有反抗,被當場擒獲。
衛狄一步一步走近,他走到伍天覃跟前停了下來,隻一寸一寸目不轉睛地盯著伍天覃,而後將手中的火把朝著身後私衛方向一扔,隨即噌地一下,將腰間地佩劍淩厲拔了出來,直接抵住了伍天覃的麵門,而後用劍尖指著伍天覃的眉心,一路往下慢慢滑著,繼而劍尖嗖地一抽,朝著伍天覃臉上一下一下拍打著,笑得張狂而咬牙道:“伍天覃,你終於落到老子手裏了,我看這一回還有哪個護得住你!”
衛狄說這話時,臉上的橫肉四下亂顫著,毫不掩飾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亢奮和癲狂。
“還記得老子上回跟你撂過的狠話麽?敢動老子一下,老子要你整個伍家陪葬!”
衛狄一邊用劍刃拍打著伍天覃的臉麵,一邊惡狠狠地盯著他,說話間,他的五官漸漸扭曲了起來,雙目陰毒赤紅,眼裏盡是肉眼可見的扭曲和恨意。
伍天覃聞言,目光淡淡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似壓根不屑同他說話。
即便是到了此時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依然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而這樣一副傲慢姿態頃刻間讓衛狄癲狂震怒了起來。
他衛狄乃人中龍鳳,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衛家都能替他去天上摘下來,就連趙家表哥都縱容著他,就連太子爺都賞識著他,卻不想,在這姓伍的手中,受盡了屈辱。
他永遠都忘不了自己初入京城時被這姓伍的在大庭廣眾縱目睽睽之下指罵廢物時的場景,那是他畢生恥辱的開始。
在京城,他便鬥不過他,伍貴妃如日中天,便是趙家都避其鋒芒,不想,來了元陵城,依然被他處處壓製,他在他的欺辱下活了十年,衛狄做夢都想將這姓伍的給拉下馬來。
“從前有伍家護著你,有宮裏的貴妃護著你,你便氣焰囂張,目中無人,連我表哥國丈府都不放在眼裏,還記得當年在京城你怎麽羞辱老子的麽,嗬,蒼天有眼,姓伍的,你伍家勾結官場結黨私營,貪汙受賄數百萬兩賑災銀兩,還試圖勾結貴妃裏應外合擁護三皇子圖謀逼宮造反,嗬,如今你那寵冠六宮的貴妃姑姑早已經被幽禁成了階下囚,至於你們伍家擁護仰仗的三皇子也已經被圈禁了成了廢人一個,嗬,你伍天覃,敢跟太子鬥,敢跟趙家都,簡直是做白日夢,你們整個伍家如今是死到臨頭了,哈哈哈哈哈,老子做夢也沒想到你伍天覃有成為階下囚的一天,真是老天開眼,老子看你今後還怎麽狂得起來!”
衛狄雙眼赤紅,發了癲發了狂似的哈哈大笑著。
整整十年,他頭一回感到揚眉吐氣。
隻是笑著笑著,目光一抬,與伍天覃那雙更古無波的雙眼對視在了一起。
對方一臉平靜。
平靜得讓衛狄所有的亢奮仿佛成了自己一個人的狂歡。
自己成了唱獨角戲似的。
衛狄瞬間渾身不痛快了起來,若是旁的得罪他的人落入他的手裏,一個個定是哭得求爹爹告奶奶,更有甚者,嚇得當場尿了出來,看著一個個匍匐在地嚇得渾身發抖的身軀,衛狄便滿臉興奮。
有什麽比在獵物一臉恐懼中,親手,當著他的麵,一下一下撕碎了他,更叫人獲得快樂和滿足呢。
然而,此時此刻,他在此人身上完全獲取不出任何快樂和興奮感。
哪怕他成了自己的階下囚。
衛狄不爽,十分不爽,非常不爽。
他哢嚓兩下甩了下自己的脖子,瞬間,脖子裏傳來兩聲清晰的哢哢聲。
衛狄麵目扭曲的盯著伍天覃。
便見伍天覃盯著衛狄淡淡開口道:“所以,你敢殺了我嗎?”
伍天覃淡淡說著。
語氣似有些輕蔑。
他被人左右用大刀抵住了脖子,明明已是階下囚了,卻依然張狂得令人發指。
衛狄聞言,頓時嗖地一個劍花舞起,便舉著劍抵在伍天覃的胸口,抵在了他的心髒上,他咬著牙,咯著腮幫子,雙眼鼓起,死死盯著伍天覃,一點一點將劍尖朝著裏頭刺著。
鋒利的劍尖刺破了皮膚,一點一點朝著皮肉深處刺去,頃刻間,劍上便染了血。
整個過程,衛狄死死的盯著伍天覃。
然而,對方麵無表情,臉上沒有任何痛苦之色,就連眼睛都沒眨過半下。
“你別以為老子不敢殺你!”
衛狄咬著牙衝著伍天覃一字一句說著。
話一落,劍又往裏刺了半寸。
伍天覃麵色如常,眉頭都不曾皺過半下。
倒是衛狄,脖頸處的血管漸漸爆了出來,額頭青筋密布。
劍在往裏片刻,便觸及心髒,大羅神仙也都救不了了。
“你若給老子跪下,跪在老子跟前叫三聲爺爺,老子可饒你一條賤命,不然——”
衛狄咬著牙,死死盯著伍天覃,咬著威脅著。
然而兩兩對峙間,舉著劍的衛狄頭上都漸漸冒汗了,可對麵的伍天覃依然麵色如常,不為所動。
衛狄瞬間染起了熊熊怒火,就在他咬牙切齒,雙目赤紅發狂發怒之際,這時,忽而遠處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衛狄頓時頭一偏,淩厲惡毒的雙眼一掃,視線直直朝著身後的叢林方向射了去——
“誰?誰在那裏?”
衛狄眯著眼喊著。
話一落,身後有士兵立馬湊過去查看。
衛狄這時將劍從伍天覃胸口抽了出來,朝著他咧嘴笑道:“想死?嗬,沒那麽簡單!老子要留著你這條賤命一點一點折磨下去!”
話一落,衛狄將劍朝著劍套裏一插,隨即接過身後親衛的火把,衝著眾人道:“先給老子打,打得他跪到地上給老子求爹爹告奶奶!”
衛狄一聲令下,立馬五六人衝了上去,圍著伍天覃打開了起來。
他胸口受了傷,這些人又一個個身強體壯,不過頃刻間,一向囂張蠻橫,傲視群雄的伍天覃伍二爺瞬間化作了階下囚,被打得胸口滲血,口吐鮮血。
他直接被人踢打著雙腿,被四人強押著跪在地上。
一條腿被踹下了,卻依然死死曲著一條腿,單臂撐在地上,任憑這群人怎麽踢打怎麽很踹,就是不往下跪。
一波又一波強勢攻擊朝著他襲卷了來。
而衛狄卻舉著火把朝著叢林方向步步踏了去。
火把越來亮,腳步越來越近。
荊棘叢裏的元寶兒死死捂著嘴巴,渾身顫抖。
眼前不斷劃過方才伍天覃被姓衛的用劍刺著心髒的那一幕。
劍再繼續往裏刺下去,大鱉怪就要當場殞命了。
在此之前,元寶兒做夢都想象不到伍天覃會有如此狼狽如此屈辱的一刻。
他會死?
哪怕他元寶兒設想過自己死一百回,一千回,他也沒有設想過伍天覃會死過一回。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不可能的事情真正發生的這一刻,元寶兒卻有些接受不了。
他不想他死。
有那麽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就想衝出去。
然而不過才一探身便被那姓衛的給察覺到了。
“誰在那裏?給我滾出來!”
刀劍一下一下砍伐著不遠處的叢林荊棘。
距離元寶兒的頭頂不過幾步之遙。
元寶兒死死捂緊,渾身肌肉卷縮了起來。
眼看著火把高舉,就要照到他的頭頂了,這時,忽而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大笑聲:“衛瘸子——”
這道聲音如此耳熟,如此囂張又如此傲慢張狂。
伍天覃吐了口鮮血,單手撐在地上,扭頭朝著衛狄方向死死盯著。
黑暗中,卷縮在荊棘叢裏的元寶兒仿佛看到那道犀利精悍的目光越過荊棘,衝破黑暗,直直朝著他的方向投射而來。
仿佛在咬牙切齒的看著他,帶著某種命令和警告!
衛狄聽到這三個字,瞬間驟然轉身,舉著火把的手掌嘎吱作響,隻死死盯著遠處那個階下囚。
便見一身鮮血的伍天覃撐在地上苟延殘喘嗬嗬大笑道:“收拾你的是老子,叫你的狗離爺遠點!”
說話間便見他呸地一聲,吐了滿口鮮血,繼而笑得張狂道:“你還不是廢物一個麽,老子殺你的人,將你的親信扔進護城河喂了魚,老子嚇你這小兒嚇得尿褲子了,就這樣了,還不敢動老子,隻敢派這些狗來給爺撓癢癢,衛瘸子,你不是孬種不是廢物是什麽!”
伍天覃說著,雙眼一眯,視線遠遠落在了衛狄那雙長腿不一的腿上,瞬間笑得張狂道:“老子當初不過是見你小兒被嚇得尿褲子了,見你可憐,才廢了你一條腿而已,孬種就是孬種,你這種扶不起的阿鬥拎不起的廢物便是爬上天,爺也瞧不上你,有本事來,有本事親自動手,別躲在背後跟個娘們似的不敢出來!”
伍天覃字字珠璣,笑得張狂又霸道。
看向衛狄的雙眼嘲諷又輕蔑。
他單臂撐在地上,縱使整個人已快奄奄一息了,可威嚴依舊。
衛狄被他激得雙眼鼓脹,渾身暴戾,在他最後一個字落下之際,便見他將火把一扔,直接“啊啊啊啊”的咆哮一聲,滿身暴戾的衝了過去,用他半瘸的廢腿親自朝著伍天覃膝蓋上用力一踹。
瞬間,一道骨頭斷裂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撕心裂肺的嚎叫聲齊齊響徹整個夜空。
而後,吼叫聲驟然一停。
方才還渾身傲骨,一身霸道的伍天覃身子一砰,朝著地上栽倒了去。
殺紅眼的衛狄舉起手中的劍正欲繼續瘋狂刺去,這時,遠處忽而傳來清冷一聲:“衛公子!”
這驟然響起的一聲聲音將儼然失控入魔的衛狄嗖地一下拉了回來,衛狄一麻木扭頭,便見一道黑衣身影緩緩走了來,道:“姓伍的命是你表哥趙公子的,留他半條命回京又何妨,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來人淡淡說著。
衛狄驟然醒悟了過來,死死盯著腳下半廢身軀,抿著唇,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半晌,半邊臉扭曲一笑道:“謝兄弟說的是,就這樣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他了。”
話一落,衛狄將手一抬,衝著手下吩咐道:“將他給老子拖下去,壓入大牢!”
頓了頓,又道:“準備大刑,待醒了後老子還要好好伺候!”
話一落,立馬有下人將伍天覃拖了下去。
衛狄看了謝執一眼,道:“我還有要緊的事兒,此處便交給你了!”
說著,他領著三路人馬收隊,一邊走著一邊衝著手下咬牙道:“這姓伍的手底下還有個刁奴叫元寶兒,給老子搜,掘地三尺也要將這賤奴給老子尋來,老子要拿他的人頭泡酒喝!”
衛狄一行漸漸遠去。
謝執靜靜立在原地,在前方隊伍消失在了視線裏,似朝著荊棘叢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後,一言不發,緩緩提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