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方才伍天覃在時,元寶兒克製著小臉一臉淡然冷漠,他方一走,元寶兒便又是打滾,又是撲騰,差點兒裂開了他後頭屁股上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
元寶兒在羅漢**滾了幾遭後,又很快從床榻上一躍跳了下來,隻一溜煙翻爬進了床榻前的浴桶裏興衝衝的變換了各種姿勢躺了幾遭,又從浴桶裏爬出來,想起了什麽,立馬將一旁的箱籠和櫃子打開,赫然隻見櫃子裏頭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兩身衣服,一身湛藍色的,一身月牙白,款式倒是極為簡單清爽,沒有多少繁瑣花式,不過麵料一摸上手,便是一陣細膩柔軟的觸感傳來,一瞧便知料子不差。
元寶兒雙眼頓時冒起了一層綠油油的光。
要知道,元寶兒入府兩年多來,日日隻有兩身破布衣裳,一身藍布的,一身灰布的,穿了兩年,褲腿袖口都吊起來了,且上頭泛著一股子淡淡的油煙味,在廚房時還不覺得,來了這淩霄閣後,沒少被那伍天覃嫌棄。
他穿破爛衣裳穿慣了,不想,今兒個竟多了兩身這麽好的衣裳來。
元寶兒飛快拿起那件湛藍色的往自個兒身上比了比,隻覺得袖子,領口的尺寸與自個兒的身姿一般無二,竟是照著他的身上尺寸裁剪的,元寶兒小嘴裏“嘿”了一聲,又趕忙將月牙白那件比了比,看來當真是為自個兒備下的,方才那大鱉怪沒有哄他,他說光是衣裳一年都有十二套這番話看來不假。
這料子,這做工,怕是不下好幾兩銀子,且拿在手裏,瞬間便覺得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撲鼻而來,這樣的衣裳一年十二套,如若他不穿,或者隻穿一二套,將餘下的拿出府去發買了,手裏不又多了幾十兩銀子的進項麽?
這樣想著,元寶兒便又立馬翻箱倒櫃了起來,反正這個屋子裏頭的東西都是他的,那套茶具,那個插著海棠花的花瓶統統都是可以換錢的,就是可惜了屋子裏頭那張八仙桌和那張雕花大櫃子還有那張羅漢床了,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運不出去,不然,他一準全給他賣了,那樣的,出自伍天覃屋子的東西,怕是沒個幾百兩下不來,可惜隻能看隻能用不能據為己有了。
話說元寶兒在屋子裏紮紮實實地轉悠了幾大圈,轉累了,拎著茶壺往嘴裏塞著灌了一口茶,視線一抬,複又落到了窗子裏的那個鳥籠子上,待看到鳥籠子裏頭的兩隻綠山雀兒後,元寶兒一時咂巴了下嘴,隻緩緩起身走到窗子口衝著籠子裏的兩隻雀兒探頭探腦了起來。
或許是上回他將赫三那隻金鳥籠給拆卸了,這會兒屋子裏頭掛著這隻鳥籠不是金的,眼瞅著是銅的,隻是,奇了怪了,這姓伍的怎麽就這麽喜歡這綠麻雀兒呢,上回巴巴給他拎了來結果讓他給放了,這回又往他窗子口逮了兩隻掛起來,怎麽地,故意惡心人呢?
還是,他在隱晦的提醒著什麽?
提醒著元寶兒也是他伍天覃籠子裏的鳥兒,永遠也甭想飛出他的手掌心?
哼!
那他偏要還它們自由。
這樣一想,元寶兒巴巴爬上窗,複又將那鳥籠子的門栓一扯,嗖地一下將小籠子給打開了。
兩隻綠雀兒在裏頭探頭探腦,然而一前一後飛出了出去。
元寶兒小嘴巴裏冷哼一聲,道:“給小爺有多遠飛多遠!”
邊說著,邊啃著茶壺轉過了身來,然而還沒走到八仙桌前,忽而聞得身後一陣嘰喳作響,元寶兒緩緩扭頭,瞬間雙眼瞪得老大,一時傻了眼了,隻見方才才一前一後飛走的兩隻雀兒複又一前一後重新飛了回來,並且準確無誤的又飛到了籠子裏頭去了,籠子裏有根懸梁,一隻鳥兒停在懸梁上左顧右盼,一隻鳥兒在鳥籠子啄點心,竟怡然自得的緊。
“嘿,這世道竟還有上趕著求作踐的!”
元寶兒又氣又樂,想要過去將兩隻小畜生給趕走了,然而想了想,又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也不知那姓伍的究竟耍了哪些手段,竟給他弄了兩隻飛不走的麻雀來。
不過元寶兒此時滿心的心思全都落在了新的住處,暫時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搭理那兩隻蠢麻雀兒。
來了這伍天覃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他喜歸喜,煩歸煩,卻也不可避免的徒生出一股子怪異感來。
那就是,總覺得養傷的這段日子,那大鱉怪有些怪怪的,他也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照理說,他雖打了他,可他是主子他是奴才,便是打死了他這麽個看門小童,對伍天覃這樣的人來說,也壓根不值一提,捏死他們這些人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容易。
便是打殘了他,他不照樣得待傷好了後,巴巴送去給人作踐。
可怪就怪在,自打他受了傷後,那姓伍的忽然就跟轉了性似的,忽然對他大好了起來,好到衣食無憂不說,就連態度也隱隱大變,至少養傷的這一兩個月裏,那伍天覃鮮少對他動輒打罵過一回了,就連臉上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
昨兒個給他送了兩隻鹵鴨腿,他作詩罵他也未見動怒,今兒個甚至還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又是給他剝蝦,又是給他夾菜盛飯,還給了他這麽上好的一間屋子,以至於元寶兒還偷偷揣測過,他該不會是哪個權貴世家遺落在民間的貴公子罷,這才令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鱉怪性情大變,伏低作小了起來。
不然,難道他元寶兒就當真這麽討喜不成?
不然,他是以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那大鱉怪不成?
可是,這樣著實不符合常理啊!
他的人格魅力大到那個程度啦?
並且,元寶兒還隱隱有種錯覺,什麽錯覺他暫且還琢磨不出意味來,隻依稀隱隱覺得此後他好像可以放肆作亂,放肆闖禍,放肆滋事,便是將天桶破了個口,那姓伍的好似也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多不過踹他幾腳,罵他幾回。
這樣的錯覺來的毫無道理,可他隱隱堅信不疑。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莫不是……莫不是那姓伍的藏得夠深,他原本就是個喜歡男子小童的大變態?
伍天覃伍二爺有龍陽之好?專偏愛十三四歲清秀白嫩的小童男?
嘶,這個念頭方一起便瞬間讓元寶兒打了個深深的寒顫來,瞬間惡心得他隔夜飯都險些給一口吐了出來了。
惡心歸惡心,不過,元寶兒又覺得並不太像。
有龍陽之好之人應該是像楚四公子那樣的,他喜歡聽戲,喜歡唱曲,與梨園的長生一見如故,乃莫逆之交,又見到他一眼便眼光發亮,那分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連掩飾都掩飾不住。
又或者是獨眼龍馬富貴那樣的,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惡心的惡臭味。
而伍天覃這大鱉怪呢,他屋子裏頭鶯鶯燕燕紮堆,他討厭男人的觸碰,見男人多是嫌棄的,懲治打罵起身邊的隨從毫不心慈手軟,可對女子卻分明是欣賞和憐惜的。
應該整個元陵城的人都不會將伍天覃這三個字與“龍陽之好”四個字牽扯上任何聯係吧。
哎,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沒打算久留,錢撈夠了他就開溜,管他龍不龍,陽不陽的,隻要他不刁難他,不將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他才懶得搭理。
如今之計,他得將他的錢藏嚴實了。
元寶兒將懷中那一小袋子金元寶摸了出來,朝著手中點顛了巔,琢磨一陣後,他眼珠子一轉,將銀子朝著懷裏一塞,便一瘸一拐的踏出了屋子。
話說院子裏頭靜悄悄的,鮮少見到幾個人影。
便是有人,見了他亦是一個個抿著嘴躲得遠遠地。
“哎,他們怎麽了,怎麽見了小爺一個個就跟見了瘟疫似的,小爺是蟑螂老鼠不成……”
元寶兒一直擰著眉頭下了台階,遠遠見到梅見姑娘身旁的丫頭綠鶯從遊廊一側踏了出來,卻在撞見他後腳步微微一頓,遠遠瞅了他一眼,冷不丁擰著帕子轉了身,竟掉頭往回去了。
元寶兒一頭霧水。
一直待走到大院門口,見長寅氣喘籲籲地跑了來,元寶兒便扯著嗓子問了這麽一著。
長寅卻一改常態的沒有回答元寶兒的話,反倒是四下鬼鬼祟祟瞅了一陣,方小步踱了過來,拉著元寶兒的袖子小聲道:“寶兒,我之前見那四喜去了後頭廂房——”
長寅擠眉弄眼的說著。
元寶兒不甚在意道:“他上哪兒關小爺什麽事兒?”
見元寶兒一臉漠不關心,長寅頓時急得跺了跺腳,道:“你也不想想那後頭廂房住的哪個,除了梅姑娘不就那個鴛鴦姑娘麽,那鴛鴦姑娘素來對你不喜,而四喜又對你恨之入骨,你來淩霄閣不久,沒有跟四喜共事過,他可最是個心胸狹窄的,我擔心他對你不利,對了,四喜從後頭廂房出來不久,鴛鴦姑娘便馬上出門了,我方才去外頭辦事,你猜怎麽著,我在院子外頭撞見了大公子跟前的那個叫邵安的跟鴛鴦姑娘前後腳走了出來——”
長寅一臉繪聲繪色說著。
元寶兒本聽得不耐煩,一直待聽到邵安二字,他小臉一正,雙眼微微一眯,終於正眼看向了長寅起來。
不想,還來不及開口盤問,這時——
“喲,我當是哪個小白臉在院子裏頭晃呐,感情是咱們淩霄閣鼎鼎大名的元小倌人出山呢?”
這時,正好一道拖著長長話音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對方故意捏著嗓子,矯揉造作,動作神態更是一臉譏諷誇張。
元寶兒與長寅紛紛扭頭看去。
說曹操曹操便到。
隻見來者正是長寅方才嘴裏的鴛鴦姑娘。
隻見鴛鴦盈盈笑著,目光直直落到了元寶兒臉上,輕蔑地看著。
元寶兒與她對視了一眼,下一刻,抿著小嘴便陰晴不定的衝了上去。
“你說誰小白臉,誰小倌人?”
元寶兒眯著眼死死盯著鴛鴦,朝著鴛鴦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整張臉差點兒懟到了她的跟前,惡狠狠地說著。
然而,鴛鴦似對他的壞臉色毫不放在眼裏,反倒是繼續盈盈笑道:“誰被爺養在了屋子裏頭,誰就是小白臉小倌人咯,怎麽,有臉被人養,沒臉聽人說道不成?”
鴛鴦抬著下巴,笑著說著。
臉上雖笑著,可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看向元寶兒的雙眼裏卻帶著一絲陰毒恨意。
“你,你找死——”
元寶兒聞言,隻咬牙切齒的將一個腦門頂了上去,眼看著腦門便要直直磕在了鴛鴦下巴上,不想,卻被對方靈巧躲過了,確切來說,是被人拉了一把。
四喜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握著鴛鴦的胳膊往後一扯,讓元寶兒一個踉蹌不穩,險些栽了個跟頭,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