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天覃一聲咆哮起,然而氣勢剛起,威懾還未曾全部顯露,忽見懷中之人吃痛猙獰出聲。

伍天覃雖如同擒小雞仔似的,輕而易舉的擒獲住了元寶兒那小兒,手中力道看著穩健有力,卻一直留心著小心著避開了元寶兒的傷口處,此番見他驟然呼痛,神色一怔,立馬低頭查看,然而這一低頭,神色再度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將這小兒牢牢鎖在了自個兒的懷中。

他下巴抵在了他的頭頂,單手半扣半摟似的,將他單薄清瘦的身子穩穩摁在了他的胸膛。

就跟將人強行摟在了懷中似的。

他單薄的後背緊貼在他的胸膛。

兩人一時親密無間。

這才發現,原來那張牙舞爪的小兒就是個花架子,他一隻手便能輕而易舉的鉗製住他。

這才發現,懷中的小兒身姿嬌柔,輕薄如紙,小小的一隻,整個身子輕而易舉就被他全然籠罩在懷。

因靠得緊,又加上天氣炎熱,兩人衣著輕薄,他胸前的每一寸肌肉,都好似能夠感受他後背的每一寸肌理,纖細的脊椎,柔軟卻細膩的後背。

以及,因靠得近,鼻尖盡是屬於他的味道氣息,淡淡的藥香味,以及一股子乳臭未幹的奶味。

在這之前,伍天覃曾輾轉設想過,縱使無關男女,便是忽略性別,他若對一小兒另眼相看,然而縱使心理上對他青眼有加,可□□上,會不會覺得惡心,會不會覺得嫌棄。

他的顧慮在此時此刻被悉數打消了個一幹二淨。

奇怪,以往隨身伺候他的人,若是丫頭婢女給他擦臉拭汗,伍天覃可欣然接受,可若常勝,四喜這樣的大老爺們一臉殷勤的湊過來給他擦拭臉麵,伍天覃定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過去,惡心得隔夜飯都給吐出來了。

然而此時此刻,他將這小兒摟在懷裏,竟無半分嫌棄和惡心,從心理,到□□,一瞬間,甚至覺得呼吸微頓,心髒漸漸快跳了起來。

隻覺得奇怪又新奇。

這時,懷中的元寶兒如同籠中困獸似的,張牙舞爪地劇烈掙紮著,嘴裏大喊嚷嚷道:“放開我,你丫的,你給我……給我起開。”

他罵罵咧咧劇烈掙紮。

伍天覃沒有碰到他傷口地位置,他之所以呼痛,怕是他自個兒胡亂掙紮時牽動到了屁股上的傷口。

一時,伍天覃耽擱不得,隻得趕忙小心翼翼地放開了懷中的小兒。

放開前低頭瞥了那小兒一眼,不知是他動作劇烈,還是如何,伍天覃似乎在他小巧白皙的耳朵上掃到了一抹紅色。

兩人迅速分開。

元寶兒幾乎是捂著屁股搗騰著步子忍痛跳出老遠的,邊跳邊疼得齜牙咧嘴。

跳出六七步安全距離後,這才扭過頭來,咬著牙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他還瞪他。

伍天覃一時摸了摸鼻子,有些辨不清他眼中的惱意究竟何來?

他倒還先惱上了?

兩人遠遠地對視一眼,也相互瞪了幾眼。

大半個月未見,他竟已活蹦亂跳了,半個月前還趴在床榻上動彈不得了。

伍天覃目光從元寶兒身上上上下下掃過,見這小兒似恢複得不錯,一時心下放心,又見對方一臉警惕,隻將眉頭一挑,衝著遠處那小兒道:“你給爺過來。”

話一落,伍天覃緩緩走到了桌子前坐下,將方才從元寶兒手中的奪過來的那副畫以及在窗子底下撿的那兩個紙團一一在桌子上攤開擺好,隨即朝著那元寶兒點了點下巴道:“說說,你這畫的啥玩意兒,寫的又是啥玩意兒?”

伍天覃用扇子點了點桌子,眯著眼質問著。

饒是方才已經氣過一回了,這會兒再次瞅到桌子上的這兩首詩和一副畫,伍天覃依然呼吸急促。

狗東西。

伍天覃目光森森的盯著元寶兒。

元寶兒沒有想到還會有那兩首詩,看到攤在桌子上那三張皺巴巴的紙,一時心裏頭罵了聲:晦氣。

然而,目光一抬,落到了伍天覃臉上,他知道大鱉怪這人素來小氣,又愛刁難人,若被他盯上了,今兒個怕又沒完沒了了,一時,目光又再次落到了那三張紙上,終究小臉上有些心虛。

半晌,隻捂著屁股一瘸一瘸的走上前來,瞅了那幾張紙道:“沒啥玩意兒,就胡亂寫胡亂畫的。”

元寶兒歪著脖子,漫不經心說著。

不想,話剛一落,忽聽到砰的一聲,隻見那伍天覃將手中的扇子朝著桌麵上的一扔。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元寶兒一跳。

再一抬眼,對上伍天覃那目光森森的眼,元寶兒頓時將白眼一翻,幾步踱近,隨手指著其中一張紙上的詩叭叭道:“小的近來在學作詩,小的俗氣,寫不出那些雅致的大作來,隻能寫些通俗的白話詩來,恰好那日小的想拉屎了,便作了一首《拉屎詩》,對了,正巧昨兒個吃了碗王八湯,便靈機一動,便又作了一手《王八湯》來,就是胡亂作的,登不了什麽大雅之堂,讓您見笑了。”

元寶兒歪頭咧嘴說著。

嘴皮子倒是利索,三言兩語將自個兒的罪行摘了個幹幹淨淨。

然而說這話時,卻分明帶著幾分吊兒郎當的意味,譏諷嘲笑的味道。

伍天覃見了頓時氣樂了,一時拿起那兩首詩,指著上頭的兩個字道:“那這上頭的閻王指的又是哪個?”

伍天覃一副死揪著不放的架勢。

元寶兒撇嘴瞅了他一眼,道:“能是誰?我哪兒知道是誰,我不過是用的比喻手法罷了,沒有特指的人,不過若有哪個對號入座的,橫豎哪個見了哪個跳腳便是哪兒咯?”

元寶兒說著,暗搓搓的掃了對麵伍天覃一眼,眉頭一揚,好似再說,得了,這不,您不正好就在跳腳麽,可不就是指的您呢。

元寶兒小臉神色炯炯著。

明示暗示不言而喻。

伍天覃對上他那張賤兮兮的模樣,一抹無名怒火漸漸上湧,然而,時隔一個多月,再次從這小兒臉上見到這般鮮活之色,又不忍壓下,最終隻深深吸了口氣,忍著額頭青筋的跳動,將最後一張畫作舉起,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元寶兒道:“那你給爺說說,這副畫畫的又是什麽?”

元寶兒盯著畫上的烏龜和牛屎,方才畫時不覺得,隻以為畫殘了,這會兒冷不丁瞅去,隻見那畫中的烏龜歪著腦袋,斜眼瞅著臉,兩眼長在了天上似的,一副牛氣哄哄的模樣,竟覺得越瞧越傳神,尤其此刻那伍天覃歪著脖子點著下巴朝著他這個方位看來,那個角度竟與畫中的烏龜一模一樣,當即沒能忍住噗嗤一聲噴出口水哈哈大笑了起來。

然而才笑了兩聲,瞥見那大王八越發森冷的臉色,元寶兒嗖地一下捂緊了嘴巴,止住了笑聲,然而,堵住了小嘴,卻堵不住整個身體,隻見胸腔依然在劇烈起伏著,雙肩依然在劇烈亂顫著,元寶兒整個小臉都憋紅了。

直到對上那伍天覃漸漸黑如鍋底的臉,元寶兒這才掐著大腿,邊忍笑邊忍不住雙肩輕顫道:“小的……小的就是昨兒個做了個夢,夢到一隻烏龜在追著一頭大黃牛跑,然後追著追著吧嗒一下,那大黃牛便在田埂裏拉了一坨屎,好巧不巧,正好拉到了烏龜身上,爺,您是不知道,那大黃牛拉的那一泡屎有多大,險些將那隻烏龜個砸暈了,直接將那烏龜砸的四腳朝天躺在屎堆裏,小的以為那烏龜定然死定了,不想,那烏龜竟然是個厲害的,在那牛屎堆裏喀嚓喀嚓幾下一頓亂滾亂翻亂刨著,結果您猜怎麽著,竟還真讓他從那屎堆裏給扒拉出來的,不想,那小畜生因禍得福還不知感激,竟還一臉憤憤不平,您瞧,這大王八臉臭的,就跟昨兒個小的夢裏的一模一樣。”

元寶兒繪聲繪色的講解著這副畫的寓意。

伍天覃聽得臉色越來越黑。

最終,氣得將眼前三張紙嗖地一下揉成一團,朝著元寶兒小圓臉上惡狠狠的一砸。

“狗東西。”

“你就就著這坨屎吃罷。“

說著,從袖籠裏揪出一個油紙包朝著桌麵上一砸,而後氣咻咻地甩著袖子氣得臉色發青,大步離去。

臨走前,還將門用力一摔,半個屋子都跟著震了震。

元寶兒被這個巨大的紙團砸得有些懵。

倒是不怎麽疼,就是這紙團是原先的三倍大,都快趕上他腦門大了。

他將紙團捏在手上,朝著那負氣而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大烏龜,小王八。”

話一落,目光一轉落到了桌子上。

隻見那大鱉怪臨走前朝著桌麵上扔了個黃油紙包,紙包被扔到了邊角,震得紙包半數散開,飄出一抹淡淡的香味來。

聞到這股熟悉的鹵香味,元寶兒神色一怔。

隻緩緩走過去將那紙包一扒拉開,赫然隻見裏頭靜靜的躺著兩隻鴨腿,鹵鴨腿。

元寶兒最愛吃的。

元寶兒一時複又扭頭朝著外頭瞅去,隻見遠處那片衣角一揚,消失在了視線裏。

元寶兒撇了撇嘴,心道,兩隻鴨腿就想收買小爺?

然而,心裏雖滿臉嫌棄,嘴裏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了想,正要張嘴啃咬一口,這時,隻見那鹵鴨腿黑黃黑黃,通身醬色,好似與那牛屎塊的顏色有些相似。

元寶兒方才描繪得太過具體詳細了。

以至於這個念頭一起,看著手中醬醬的,香噴噴的鴨腿,頓時胃裏一陣翻滾,險些吐了出來。

他娘的,他竟然害了自己。

就在元寶兒糾結著要不要忍著惡心一口啃咬了下去之際,這時隻見長寅氣喘籲籲的跑了來,道:“寶兒,小寶爺,爺讓你收拾下,明兒個一早搬去正房伺候著,爺說你傷好了,該幹活了!”

長寅話一落,元寶兒手中的雞腿哐當一下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