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六趕忙上前,將人攔了一把。
朱梁看了看抿著嘴角的小六,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一言不發的寶兒,臉憋得一時紅一時白的。
端坐在圓桌旁的伍天覃用餘光淡淡掃了那個方向一眼,半晌,嘴角微微一嗤,隻漫不經心道:“這世間向來多忘恩負義之人,爺做事向來憑爺的喜惡憑爺的本心,本就不指望某些人能夠心懷感激,感恩戴德,爺雖脾氣不好,卻也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即便有人犯了錯,挨了罰之後,事兒在爺這裏就算是翻了篇,就算是過去了,日後隻需放聰明著些,收起那些自以為是的小心思,自然會少遭些罪了。”
伍天覃見桌上擺放著糕點,隻隨手拿起一塊,掰碎了,捏著灑落進了鳥籠子裏。
他一邊慵懶閑適的喂著雀兒,一邊意有所指的說著。
這話旁人許是聽得一頭霧水,元寶兒卻是立馬聽明白了。
不就是以往那般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和明目張膽的威脅那一套麽。
他元寶兒可不吃這一套。
他都要將他打死了,可到頭來卻還要他感恩戴德,嗬,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朱梁聽伍天覃這話,隻以為他是在遷怒寶兒,當即硬著頭皮上去,趕忙應答道:“爺,寶兒日後必當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他如今受了教訓了,往後定會吃這個教訓的。”
又趕忙哈著腰道:“他這幾日身上不舒坦,前幾日還發了燒,腦子燒糊塗了,所有這會兒才會反應遲鈍,您千萬甭跟他這個病患一般見識,日後待他好些了,小的們定當督促他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好好當差,替爺您效力。”
朱梁一臉狗腿的說著。
伍天覃從懷中摸出一塊巾子,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細細擦拭著,聞言,掃了那朱梁一眼,道:“你這張嘴倒是能說會道。”
伍天覃淡淡說著。
朱梁臉上一喜,立馬顛顛提著茶壺一臉殷切的給伍天覃添了茶,便見那伍天覃淡淡道:“人也還算上道。”
說著,隻見他將巾子衝著桌上一扔道:“那爺便吩咐你辦件差事。”
朱梁一聽,立馬雙眼冒著光道:“能夠替爺辦事,小的願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爺隻管吩咐便是。”
伍天覃聞言,隻將修長的手指朝著圓桌上敲擊了兩下,瞬間,傳出一聲聲低沉的清脆聲響。
隻見他似用餘光朝著遠處某個方向掃了一眼,而後狹長的雙眼微微一佻,道:“人是爺吩咐打的,受了傷爺自會負責到底,不過嘛,你轉告給某個不懂事不聽話的狗東西,就道爺雖動手打人欠了些考慮,可畢竟乃某些個狗東西犯事在先,便是鬧到縣衙,那堂上的斷事大人定也會裁斷雙方的責任,故而此番爺也隻該負爺該負的責任才是,至於其他的,也自該讓某些個狗東西自己長長記性才是——”
伍天覃說到這裏,似思索了片刻,方漫不經心道:“這麽著吧,此番這看病抓藥的錢爺可以負責到底,任憑什麽珍貴藥材,管他價值千金還是百金,隻要是那吳大夫開的,爺全都包了,隻管走爺的賬便是,唔,至於那廚房裏頭的珍貴補品,管他什麽美味佳肴,還是山珍海味,隻要那狗東西樂意吃的,爺都照管不誤,不過嘛,某些人這養病的日子裏,可耽誤了院子裏的差事,所以在這養病的日子期間,可沒得月錢領了,再加上,爺將你們這幾個從廚房請了來,照看這麽個狗東西,你們一來,廚房裏的事兒誰幹,自然得另請人幹了,府裏自有府中的規章製度,所以,日後你們這幾個在這段日子的月錢,也得一律從那狗東西的月錢裏走,所以,你叫什麽來著?”
伍天覃悠悠說著,冷不丁的用下巴朝著朱梁身上一點。
朱梁愣了一下後,待反應過來後,立馬恭恭敬敬道:“小的……小的朱梁。”
伍天覃道:“日後便由你來記賬,打從什麽時候來的,來了幾人,來了多久,一共多少月錢,日後通通從那狗東西的月錢裏扣便是,清楚了麽?”
伍天覃嘴角一勾,淡淡道。
朱梁一聽,隻有些傻眼了。
他原本以為是件上好的差事,不想,竟是個這般得罪人的活兒。
他跟那元寶兒一個炕上躺了兩年,哪裏不清楚那小兒的性子,那可是個是錢如命的主子啊,沒想到爺要吩咐的差事,竟是從那小狼崽子嘴裏奪食?
這哪裏是件好差事啊,這分明是件苦差事啊。
朱梁一時恨不得往自己臉上抽上一個大嘴巴子。
一時,又是一頭霧水,如何都想不通。
這爺在那稀世藥材,山珍海味的大頭都出了,還是連眼都不帶眨的那種,緣何偏偏卻要在這幾兩碎銀子上來大費周章。
幾兩碎銀子在他那兒壓根不值一提,可是到了他們這裏,卻是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的月錢啊。
怎麽會有做好事做一半,留一半的。
這不故意遭人恨麽。
一時,皺巴著臉,朝著那床榻方向掃了一眼,一時,又苦哈哈的看了看這位伍二爺,心裏那叫一個苦啊,一時應是不是,不應也不是。
這時,對麵伍天覃微微眯了眯眼,朝著他臉上看了來。
朱梁膝蓋頓時軟了七分,立馬哈腰道:“小的……小的清楚了,一準辦得漂漂亮亮,不讓爺失望。”
朱梁苦著臉,擠著笑應道。
伍天覃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少頃,隻優哉遊哉的撥弄著金鳥籠裏的雀兒,忽而冷不丁開口道:“唔,這隻綠山雀兒是爺兩個月前逮的,養得好好的,就是不聽話,這不,前幾日犯了小心思竟偷跑了出去,被爺重新給逮了回來,前幾日還有氣無力的鬧情緒,不吃也不喝地,這不,今兒個也挺不住了,開始慢慢吃了起來,到底經曆過生死,如今乖巧聽話多了。”
伍天覃悠悠說著,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起了身,隻隨手撐開了手中的扇子,一邊扇著,一邊朝著那床榻方向掃了一眼,方緩緩道:“沒死透的話便快些養好傷,爺院子裏頭的那扇大門如今還缺了個看門人呢。”
話一落,伍天覃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踏出了屋。
他前腳剛走,後腳便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整個屋子都險些抖三抖。
這一動靜,令屋子外頭的伍天覃腳步一頓,半晌,卻是嘴角微微一勾,鬱結了好幾日的心情好似終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似的。
隻搖著扇子步履輕快的一步一步淌了出去。
而屋子裏頭眾人卻是嚇了一大跳。
原是那伍天覃前腳剛踏出了屋子,後腳趴在床榻上的元寶兒便隨手抓起床榻上的那個茶壺一把惡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茶壺應聲而碎,裏頭的茶水瞬間淌了一地。
屋子裏頭眾人紛紛一驚。
要知道,他們過來照顧寶兒這幾日以來,雖知他身子難受,脾氣不好,若是換做以前的元寶兒,一準扯著嗓子咆哮著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上了,可一回,卻見他仿佛鬱結於心,每天悶悶不樂,冷著一張小臉,哪個也不搭理。
就連小六,小荷花,都懶得理會。
是日日趴在**,頹廢得跟個活死人似的。
所以,這幾日下來,朱梁才敢仗著寶兒不打罵他,日漸得瑟了起來。
這會兒這一通打砸,還是這五六日以來,他發的第一通火,不想,竟是朝著那主子爺發的?
“那什麽,小寶兒,你……你傷病在身,別……別氣了,雖說,雖說爺確實做得有些太不地道了,你說,他連那些珍貴藥材,山珍海味都賞了你了,卻在幾兩銀子這才刁難著你,確實有些小氣巴拉,可是,可是換做旁人,若挨了罰,死了便死了,便是沒死,也隻有等死的份,如今主子不單單給你請了大夫,竟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的供養著,你今兒個用的那小半碗粥,一鍋得耗費十幾兩銀子呢,哪個主子會這般大方,任個小兒這般糟蹋,何況,還請了這麽多人來專門照看你,依我瞧著,你就甭計較那幾個錢的得失了,依我瞧著,爺是看重你的,隻要你將傷養好了,日後到爺跟前服服軟賣個乖,哪還愁沒個發達的時候——”
朱梁巴巴說著,是越說越得勁兒。
這時,小六一個冷眼掃了過去。
朱梁眼睛一瞪,還要再說。
視線一轉,對上了床榻上那元寶兒惡狠狠的雙眼,朱梁立馬脖子一縮,隻小聲嘀咕道:“我……我也是被逼的,哪個敢違背爺的吩咐——”
萬鵬搖了搖頭,立馬將他給轟了出去。
臨走前,隻見朱梁忽而朝著裏頭大喊大叫道:“哎,哎,爺的鳥籠子忘了拿走了,爺的鳥籠子還在這兒——”
朱梁這麽一吼,眾人爭相看去,隻見那個用黃金打造而成的赤金鳥籠這會兒正擱在桌子上,裏頭那隻綠雀兒仿佛受到驚嚇了似的,正在籠子裏嚇得上躥下跳來著。
一眼,元寶兒便認出來了,這是赫三手中那隻寸步不離的赤金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