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伍天覃步履匆匆,長,驅直入,很快來到了後頭下人房,他直接推門大步跨入,隻見屋子裏頭圍了不少人,一個個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急得四下亂轉。

伍天覃似怔了片刻。

在他印象中,元寶兒那小兒就是個十足十的攪屎棍,惹禍精,這樣的人活該惹人生厭才是,若是換做旁人,犯了這麽大的事兒,一準一個個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嫌晦氣得慌。

可如今這小兒出事了,非但沒有見到人人厭棄的場麵,反倒是見方才外頭伸著脖子來回走動的焦急圍了好幾個,似打廚房趕來的生麵孔,裏頭又簇了好幾個。

就連他這淩霄閣的一等管事常勝都為其鞍前馬後,可見這小兒是個十足討喜的,可這小兒才來這淩霄閣不過兩個月啊。

伍天覃似乎恍惚了片刻,目光一掃,視線投放在了遠處那張床榻上,隻見床榻邊上濟善堂的吳大夫見到他立馬起身招呼,伍天覃卻抬手一擺,將袍子一掀,大步跨了過去,抿嘴單刀直入道:“現在如何呢?”

一邊問著,一邊抬著視線,朝著床榻那道細瘦的身影上看去。

這一看,隻叫伍天覃神色微微一頓。

隻見床榻上的人此刻正向下趴著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他雙手耷拉在腦袋兩側,臉朝著裏側,看不清具體麵貌神色,可那個動作姿勢綿軟無力,悄無聲息,就跟一具剛剛落氣的屍體似的。

目光再一掃,落到了臀後那大片大片的鮮紅上,隻見整個腰部和臀部處褲子已被血水染成了深紅色,甚至蔓延到了大腿處,許是鮮血淌了許久,有部分已慢慢凝固了,隻見有幾處緊緊粘黏在了皮肉上,又許是皮肉早已經潰爛,與輕薄的布料融合沾黏在了一起,遠遠看去,宛若一團漿糊似的。

伍天覃不過才掃了一眼,隨即隻嗖地一下將臉別了過去。

垂落在身側的雙拳一時捏得緊緊的。

“這孩子也不知怎麽地,防備心極重,哪怕昏厥了過去,意識卻依稀尚存了幾分,老朽等人一直近不了他的身,老朽方才讓人將他的褲子脫了,想要瞧瞧他的傷勢,可方一靠近便見他整身子開始劇烈抖動,嘴裏拚命咬動著,掰都掰不開,老朽生怕他將牙齒咬碎了,將舌頭咬斷了,便不敢貿然過去查看,不過方才觀了觀麵相,傷勢著實嚴重,若是傷了筋骨怕是不死也得耗去小半條命,倘若隻是傷了皮肉還算好辦,如今為今之計,至少也得待老朽靠近瞧瞧傷口,或者摸摸他的筋骨方能斷定具體傷情——”

吳大夫一邊舉著帕子往額間擦著汗,一邊麵色沉重的說著。

話一落,便見伍天覃抿著唇,幾步邁到了床榻邊,隻低著頭朝著床榻上那道身影細細端詳著,少頃,視線落到了那瘮人的傷口上。

湊近了才見果真如他方才料想那般,整個褲子上的布料都沾黏在了皮肉裏頭,整個屁股如今已經開花,成了一灘爛肉了。

這個傷勢遠超乎他的想象。

以至於剛剛人從長凳上掉下來時,他伸手將人接住將人抱著時,雙腳都陣陣發軟。

應該極疼罷。

這傷勢若落在他的身上,怕也會脫層皮,可這小兒這般瘦弱嬌嫩,他又那麽怕疼——

伍天覃一時死死咬住了腮幫子,眼底的血絲層層冒了出來。

他也不知方才怎麽了,整個人就跟魔障了似的。

他不過是一時氣不過,想要教訓教訓他,想要嚇唬嚇唬他,沒有想要一板子打死他的。

他一直在等著他哇哇大叫,等著開口求饒,卻沒想到久久等不到,不過一個晃神間,等到回過神來時,人就已經快不行了。

那樣蠻橫囂張,那樣齜牙咧嘴,那樣伶牙俐齒的人,竟然一下子就虛弱成了這樣。

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他若死了,這個世界上便少了一個敢明裏暗裏戲弄於他,敢吹毛求疵奚落於他,敢陽奉陰違討好於他的人呢。

那這世道,還有什麽樂趣。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間,伍天覃已緩緩探出手,朝著那皮肉相交的傷口上輕輕撫了去。

不想,在指尖觸及到那片傷痕上,待指腹上傳來一絲粘稠滑膩的觸感之際,這時,隻陡然見指下的身子開始一下一下緩緩輕顫了起來——

“爺,不好,他又發作了。”

“爺,不可碰——”

身後幾人急得焦急大喊著。

伍天覃再度定睛一看,這才見身下那副原本奄奄一息,虛弱羸弱的身子竟在此時此刻一下一下輕顫了起來,那顫抖起先還十分微弱,可不多時,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發頻繁,越發嚴重,越發迅速了起來。

慢慢的,整個身子劇烈哆嗦著,抖得整個篩子似的。

“不好,他又要咬舌頭了——”

這時,吳大夫神色一變,立馬撲了過去,去掐**那人的腮幫子。

伍天覃聞言,手指微微一彈,飛快收了回來,下意識地朝著床榻上的人看去,隻見**那小兒此刻雙眼緊閉,滿臉煞白泛青,他眉頭緊蹙,渾身抽搐,嘴裏死死磨著牙齒,死死咬著舌頭,整個人就如同狂犬病發作似的,又危又急。

伍天覃身子驚得連連往後退了半步,整個人仿佛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到了似的。

方才聽到常勝描述時,他還半信半疑,人都昏厥了,怎麽還能對外界的觸碰做出反應,如今,眼見為實,眼裏的震驚和錯愕無以複加,然而不過片刻功夫,伍天覃很快反應過來,隻沉著聲音厲喝一聲:“讓我來!”

話一落,伍天覃將大夫一扯,直接親自上前,將一條腿抵在了床沿上,他抬手一把掐著元寶兒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將他整張臉轉了過來,這一轉,隻見元寶兒牙齒磨出了血來,直讓伍天覃看得心驚肉跳,又滿目駭然,伍天覃死死掐著元寶兒的腮幫子,一字一句冷聲命令道:“元寶兒,鬆嘴,鬆嘴,爺命令你鬆嘴!”

他怕他將自己的舌頭咬斷了,隻惡狠狠的掐著他的臉頰,生生將他的嘴巴撬開一條縫隙來,又見他齜牙咧嘴,渾身抽搐,身子劇烈抖動著,好似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用完了馬上就要消亡了似的。

伍天覃心裏一慌,一個情急之下,隻立馬將自己的手掌朝著他嘴裏一送,刹時,一股皮肉分離,斷骨斷筋之痛驟然傳了來——

伍天覃手掌直接被那元寶兒生生咬下了一塊皮肉來。

他的臉瞬間脹紅了一片。

一旁的常勝,問玉,歡兒等人見狀臉色頓時齊齊一變,大喊一聲:“爺,您的手——”

便要簇擁過來。

伍天覃卻是忍著劇痛,將腳一抬,直接盤腿架在了床榻上,然後一手摟著元寶兒的腦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手仍舊緊緊塞在了元寶兒的嘴裏。

他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爆開了。

一度疼得額間的汗珠如同黃豆大小,顆顆滾落了下來。

劇烈疼痛中,隻見伍天覃強製自己保持鎮定,拉回了一抹思緒,隻死死咬著牙關,一字一句飛速吩咐道:“問玉,尋把剪子來——”

“將他傷口上的布料剪開,他不喜人觸碰,切記莫要觸碰到他的身子,勿要弄疼了他,至於其他閑雜人等——”

伍天覃一個厲眼掃去,隻死死咬著牙關大聲喝斥一聲道:“全都給爺退下!”

話一落,問玉立馬舉著剪子跑了過來,伍天覃的大掌仿佛斷裂成了兩瓣似的。

“剪!”

伍天覃閉著眼,咬牙怒吼一聲。

問玉便咬著牙舉著剪子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