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提起,一個扔出去,再一個摁住。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等到元寶兒緩過神來時,他整個人已經被人一把按在了長凳上。
底下是堅硬冰冷的木凳,咯得他胸口及肚子陣陣生疼,元寶兒下意識地開始激烈掙紮了起來,紅著眼圈開始破口大罵道:“大鱉怪,臭王八,你奶奶的臭王八羔子,拿開你們的髒手,放開你爺爺——”
元寶兒齜牙咧嘴的開罵著。
然而後腦勺及雙腳卻被人一把緊緊摁住了,雙臂被人反鎖著押了起來,他的側臉更是被死死摁在了木凳上,整個人頃刻間動彈不得。
這種場麵元寶兒還是第一次遇到。
盡管他自幼玩劣不堪,後來又隨著爹娘走南闖北,見識不可謂不少,可是,卻也沒有哪一回,被像是現在這樣困住手腳,成為了任人宰割的牲畜似的。
他隻知道,幼時逢年過節,村裏殺豬,那一兩百來斤的豬就是這樣被七八個大人用繩子捆了,掛在梯子上開膛破肚的。
眼下的元寶兒,與那隻任人宰割的豬,又有什麽區別。
又見兩側各自立著兩人,手中紛紛握著板子,一塊塊長長的結實的板子抵在地麵上,團團將元寶兒包圍住了,那場麵,就跟衙門裏頭的刑罰現場似的,令人兩股顫顫,恐懼由腳底板直躥腦門。
元寶兒這人自幼嬌生慣養長大,雖是貧苦農村人,可從小到大被爹娘當作眼珠子般護著,並未曾受過任何難吃過任何苦,就連逃難那一年,也一整年都是趴在元老根背上過活的,最多挨過餓,沒有受過打,即便來了太守府,在廚房那兩年也從來是眼睛長在了頭頂上,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不想,如今來了這淩霄閣,不過兩個月,竟是吃盡了這皮肉之苦。
如今,這打板子的大刑落到了他的身上,一個不慎,是紮紮實實要死人的。
方才一氣之下不覺得。
這會兒家夥事兒擺上了,氣氛上來了,元寶兒渾身抑製不住的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這時,視線中,一抹高大威武的影子一晃而過。
元寶兒一個側眼看去,隻見伍天覃背著手,麵若修羅,滿麵森然駭人的立在元寶兒身側。
兩人直直對視著。
伍天覃麵無表情,滿目森然,眼裏仿佛在噴火。
而元寶兒更是咬緊了牙齒死死盯著伍天覃,渾身顫抖中卻帶著滿滿的恨意。
伍天覃被那抹恨意刺痛了雙眼,隻見他抿緊了唇,眼中的赤紅越發瘮人,良久良久,卻是抿著唇,忍著渾身的怒意,一字一句冷冷問道:“爺再問你一遍,你想要去哪兒?”
話一落,便見元寶兒死死盯著他,死死咬著牙,一字一句回道:“我要去玉暉軒,我要去大少爺那裏,我隻喜歡大少爺,我元寶兒生是大少爺的人,死是大少爺的鬼!”
說完,隻見那伍天覃怒火從胸腔滋滋冒了出來,隻嗖地一下將臉別了過去,開始暴跳如雷道:“好,好,好,好得很!”
“還愣著做什麽,給我狠狠的打!”
這話一落,常勝苦著臉,於心不忍似的,也立馬跟著將臉給別了過去。
得旺見狀立馬嚇得大喊一聲:“打!”
話一落,隻見左右兩個渾身橫肉的粗漢一人舉起一條板子便直晃晃的朝著元寶兒屁股上惡狠狠的招呼了去。
板子剛一下去,隻立馬聞得一聲慘叫聲從元寶兒喉嚨裏嚎出來,這慘叫聲驚天地泣鬼神,宛若死了人般,瞬間驚得院子枝頭的鳥雀齊齊驟飛,就連縮在遊廊後頭偷看的眾多丫鬟婆子也一個個捂著胸口,齊齊嚇得朝著身後後退了幾步。
“娘呃,嚇死個人。”
簡直比靈堂上哭喪的嘶喊聲還要慘烈。
常勝聞言一臉心神不寧,下意識地朝著一旁看去,隻見身旁的爺繃緊了腮幫子,攥緊了背後的拳頭,緩緩閉上了眼。
兩個刑打的人被這一聲慘叫聲驚到了似的,手紛紛一抖,一時朝著手心吐了吐口水,再次舉起了板子,正要一板子死死仗打下去,不想這時——
“住手!”
一道溫潤卻驟急的聲音忽而冷不丁地從身後傳了來。
兩個行刑之人聞言,板子嗖地一下停在了半空中。
眾人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喝斥聲打斷,齊齊扭頭看去。
隻見一道玉白身姿大步疾步踏了過來,那道身影猶如鬆柏挺立,又猶如仙人般飄飄欲仙,隻是,那仙姿玉貌上此刻仿佛染了幾分焦色。
淩霄閣內眾人齊齊一怔,因為,那人不是旁人,竟是剛剛回府不久的大公子是也。
要知道,他家主子二爺與大公子水火不容,二人鬧翻多年,已經十來年沒了來往了,整個太守府上下人盡皆知,兩人幾乎從未曾說過話,便是說話也多是惡語相向,更甭提互相去對方院子裏頭串門了。
所以,冷不丁見到這大公子入內,院子裏頭眾人的神色不亞於見了鬼般。
一個個全部愣在了原地。
伍天覃緩緩轉身,看到來人,雙眼微微一眯。
幾個行刑之人,見到此狀,紛紛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這時,趴在長凳上的元寶兒一個翻身從凳子上跌落了下來,隻捂著屁股趴在地上嗚咽顫抖呻,吟。
見到大公子來了,如同見到了救星似的,隻跟條茅坑裏的蚷似的,捂著屁股悶著臉咬著牙朝著他的方向拚命一扭一扭的爬了去。
他已挨下了四五個板子。
原來挨板子不比挨腳踹,隻覺得屁股上的皮肉已經炸裂開來,每一個板子都仿佛打到了骨頭裏,板板震骨敲髓。
不過四個板子下來,元寶兒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寶兒——”
伍天瑜見狀,立馬幾步踱了過去飛快將趴在地上拚命蠕動的元寶兒扶了起來。
“大……大少爺……”
元寶兒死死攥緊了伍天瑜的衣袖,沙啞開口,虛弱喚著。
伍天瑜一頭低頭,便見他臉色蒼白,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了下來,疼得渾身顫抖,不由抿著嘴,抬眼看向那伍天覃道:“胡鬧,寶兒還小,哪裏經受得住如此酷刑,這般打下去,是要鬧出人命來的。”
伍天瑜一臉嚴肅地看向伍天覃。
話剛落,便要扶著寶兒起來,不想,一個踉蹌不穩間,元寶兒順著他的手臂跌倒在地,隻疼得趴在地上陣陣哆嗦。
伍天覃見狀,下意識抬腳往前邁了半步——
“寶兒,寶兒——”
伍天瑜見他疼得渾身**,差點兒昏厥了過去,立馬過去將他抱起來枕在了臂彎裏,不想,這時,伍天覃忽而冷著臉,臉上肌肉陣陣扭曲,神色驟然瘮人,隻死死盯著那伍天瑜一字一句厲聲道:“給我放開他——”
伍天覃猶如地獄羅刹似的,繃著臉陰森冷喝一聲。
伍天瑜聞言,抿著唇,看向那伍天覃,一字一句道:“天覃,寶兒如今已是我玉暉軒的人呢,太太已將寶兒派給了我,這是他的身契!”
伍天瑜一邊說著,一邊將懷中的身契一揚,而後,摟著寶兒,作勢要將他打橫著抱起來,邊抱邊抿著唇字字珠璣道:“無論你樂不樂意,他現在已是我的人呢,我現在就要帶寶兒回去!”
說著,一個起身,已將元寶兒整個抱入了懷中。
他話一落,迷迷糊糊的元寶兒隻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攥緊了伍天瑜胸前的衣襟,整個人竟無比溫順的躺在了他的懷裏,甚至將臉緊緊貼在了他的胸口,拚命往他身上拱著,隻哆嗦著唇,嘴裏迷迷糊糊呢喃了一聲:“大……少爺,我……寶兒……寶兒要跟你走……”
二人親密依偎的一幕落入了伍天覃的眼中,直令他額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裂開來,隻見他整張臉上烏雲密布,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陰鬱嚇人,一股參天怒火從喉嚨裏噴薄而出,隻陰著臉,如同鬼魅似的,神色駭人道:“嗬,你的人?”
說著,隻見那伍天覃陡然一笑,道:“好個你的人。”
臉上雖是笑著,可他眼裏卻是一片陰冷。
說完,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得一幹二淨,隻目光發狠,一字一句盯著那伍天瑜道:“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從我伍天覃手上搶人,你要帶他走?好,那你就帶著他的屍體走吧!”
話一落,隻見伍天覃眯著眼,冷喝一聲:“來人,給我將不相幹者拖出去,若有阻攔者,照打不誤!”
說完,隻見那伍天覃將袖子一甩,轉身大步朝著身後的高台上走了去。
他剛一轉身,便見一下子圍上去兩個彪形大漢,一把將伍天瑜懷中的元寶兒往下扯,又有兩人衝那伍天瑜小聲說了聲“得罪了,大公子”便去牽製伍天瑜。
伍天瑜到底是書生,哪裏經受得住眾人牽製,不消片刻功夫,隻見元寶兒要被他們生生搶了去。
眼看著兩人拽著手,要被他們生生分開。
這時,忽見那元寶兒滾著眼淚,死死拽著那伍天瑜的手一字一句虛弱道:“若我死了,求大少爺將我燒了,若小的的爹娘來尋的話,求大少爺讓小的爹娘將小的骨灰帶回草廟村……“
“大少爺的恩情,寶兒來世再報了。”
話一落,隻見元寶兒主動鬆開了伍天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