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藥膳粥,是廚房崔師傅親手做的,裏頭用了中藥慢燉的,吃了對你腳上的傷好得更快些。”
“還有這個是水晶餃,這個是酥脆春卷,還有這個是酥肉包,這裏還有下飯的涼菜和酸筍,這些都是平日裏我愛用的早膳,你……你看喜歡那些隻管用哪些便是,莫要拘束。”
話說,伍天覃人還在翠竹林的這一頭,便隱隱聽到了禪姐兒歡快又矜持的聲音從另一頭緩緩傳了過來。
禪姐兒小他許多,又是俞氏幼女,自幼被嬌寵長大,一貫嬌俏得緊,甚至被寵得有些任性刁蠻的小性子,打小吃東西挑挑揀揀,一口吃食含在嘴裏得含上半刻鍾才慢悠悠的吞下,唯獨有些懼他,小時候太太時常拿他的名頭嚇唬她。
倒是少見她這般矜持甚至到討好他人的畫麵。
直到不多時,“那小的就不客氣啦”,一道熟悉又輕快的聲音緊隨其後。
伍天覃抿著唇,右手執扇,往手心裏敲打了兩下,目光一抬,越過稀疏的竹林縫隙朝著裏頭一探,隻隱隱約約見到亭子裏兩道熟悉的身影落入了視線裏頭。
隻見正涼亭左側,那抹桃紅身影正是他的胞妹禪姐兒,此刻正單手捧著下巴,目不轉睛,又麵帶絲絲羞澀的盯著對麵的人直直看著,眼裏仿佛帶著星星點點,不多時,還時不時親自抬手移動著石桌上的碗碟,不可謂不貼心心細,這些活兒往日裏可都是下人幹的。
而禪姐兒對麵,那道側身對著他正在埋頭大吃的小兒身影,不是方才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元寶兒又是哪個?
隻見那小兒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著,這邊,一個水晶餃塞下去還沒有來得及嚼咽,那頭,一筷子春卷就緊接著塞了進去,兩邊的臉都塞不下,腮幫子直接鼓脹了起來,鼓著臉還抽空捧著粥吃了兩口,然後,一個酥肉包就又被他掰成了兩瓣。
他雖吃得快,風卷殘雲,有些饑不擇食,不過,吃相卻並不怎麽狼狽和邋遢,隻覺得吃得極香,讓人有種食欲大動的衝動。
伍天覃沒有與他一道用過飯,隻偶爾賞過他幾回粥,幾口吃食,他都表現得難以下咽,極為嫌棄,伍天覃捉弄之餘,不免覺得鬧心。
倒是昨兒個賞的那隻蟹,雖被迫,卻分明見他滿足和喜愛。
沒想到這小兒吃起東西來,都是這般讓人頭疼,令人嘴角抽搐。
不過,伍天覃的目光遠遠在那小兒吭哧吭哧大吃特吃的小臉上端詳了片刻後,目光一抬,複又落到了對麵的禪姐兒臉上,一時,目光微微眯了眯。
禪姐兒開春時才剛滿十二,雖在他眼裏極小,早兩年一時興起,還會將小丫頭舉起來,馱在他肩上幫她摘杏子,不想,如今一晃十二三歲了,再過個兩年,就該到了說親的年紀了。
在她這個年紀時二丫頭瑾丫頭似乎早已懂得愛美,開始挑剔衣裳和裝飾臉麵,在伍天覃的印象中,禪丫頭單純些許,十二三了,還隻知道吃吃玩玩,不想,今日一見,遠遠地隻見她這日穿戴打扮與往日有些出處。
往日裏小丫頭片子瘋得厲害,日日隻知道撲蝶抓鳥,或是用筏子下湖心賞玩,沒少讓俞氏頭疼短歎,甚至時時遷怒於他,都怪他這個兄長當得好,好端端的千金小姐都被慣得似個撒歡的郎子了。
這日一見,卻見禪丫頭好似精心收拾過一番,收起了往日裏的調皮玩劣,整個人安靜乖巧又矜持,穿戴裝扮也似在向那瑾丫頭靠攏著,穿得粉粉豔豔的,頭上以前都是捆的頭繩,這日竟破天荒的佩戴了一柄簪花步搖釵,流蘇似的墜子垂落到耳後,一**一**的,本該是金貴富貴之態,卻與她稚嫩的臉麵極為不搭,有種天真爛漫的小孩兒故作忸怩之態。
又見她這會雙眼發光發亮,眼裏神采飛揚,臉上紅撲撲的,透著微微的紅暈,正雙膝並攏,故作文靜的翹著小手指忙東忙些,說話行動間,時不時偷偷朝著對麵掃著,眼裏的發光發亮都要溢出來了似的。
這副模樣姿態一時瞧得伍天覃心驚肉跳。
令他吃驚震驚的同時,一股無名怒火直竄頭頂。
伍天覃是花街柳巷裏摸過來的,哪裏瞧不出女兒家的嬌態。
若是往日裏,他一準笑吟吟打趣。
可如今,那人卻是他的親妹子。
尤其,那模樣,竟還是對著一個狗奴才。
伍天覃的臉麵當即拉了下來。
一時看了看麵含嬌羞的禪姐兒,一時,又看了看對麵那個肆意大吃的小兒身影。
不得不承認,溫暖的晨光下,遠處那二人年紀相仿,一個富貴嬌憨,一個古靈精怪,遠遠看去,一個含嬌托腮,暗自歡喜,一個肆意暢快,青春年少,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美畫似的,竟莫名登對。
可不知為何,落入伍天覃的眼裏,卻莫名的刺眼。
心中當即閃過一抹強烈的不適和惱怒感。
正好這時——
“你吃慢點兒,又沒人與你搶。”
遠遠隻見禪姐兒冷不丁捏著帕子朝著對麵之人扭扭捏捏的湊了上去,隻舉著帕子衝著對麵那大快朵頤之人嘴角旁輕輕拭了拭。
一時,正在開懷大吃的元寶兒好似被對方的舉動給驚到了似的,隻鼓著臉抬起頭來莫名其妙的看著伍三小姐。
伍念禪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後,似也愣了一下。
兩人靜靜對視著。
隨即嗖地一下,伍念禪臉唰地一紅,隻飛快拽著帕子收回了手,然而不肖片刻,又見伍念禪將帕子朝著元寶兒手中飛快一遞,道:“你……你臉上髒了,你……你自己擦罷!”
元寶兒反應過來,原來如此,正要接過帕子,這時,卻陡然聽到一聲巨大的咆哮聲從身後傳了來——
“大膽!你們在做什麽!”
那一聲咆哮如同青天白日裏打了個大炸雷似的,炸得元寶兒和伍念禪齊齊一愣,二人一時飛快扭頭一看,隻見伍天覃那廝一腳踹翻了腳邊一塊用竹葉編製而成的一道竹葉門,正板著臉怒火衝衝朝著亭子方向大步邁了來。
元寶兒冷不丁看到伍天覃這副怒火滔天的模樣,似來者不善,當即心裏頭暗道一聲“不好”,雖不知何故,但在姓伍的跟前,早已習慣了他的莫名怒火,一旁的伍念禪遠遠怯怯的喚了聲“二哥”,還沒緩過神來,對麵的元寶兒早已將喉嚨裏頭的食物用力一咽,然後手一抬,飛快掏了個酥肉水晶包便從石凳上一躍而起。
在他躲過的那一瞬間,伍天覃一腳正好朝著石凳上踹了來。
好在元寶兒躲得快,一個閃身躲到石柱子後頭去了。
伍天覃氣得朝著元寶兒追了兩步,隻見那元寶兒靈敏如猴,躲在石柱後頭左右回旋,伍天覃太陽穴狂跳,臉色更差,當即抬手指著石桌上的一片狼藉,扭頭衝著伍念禪怒氣衝衝大問道:“伍念禪,你這是在作甚?大庭廣眾縱目睽睽之下,你一個千金大小姐,竟與下人廝混一處,你名聲還要不要了,我看是太太慣得整座元陵城放不下你這尊大佛了,你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我便派人將你送回京城交由大伯娘管教去!”
伍天覃一時氣得手指發抖。
朝著伍念禪怒目而視。
他這話一起,隻見伍念禪愣了一下,立馬眼睛一紅,急急哀求道:“二哥,我……我沒有與下人廝混,我是看寶兒哥的腳因我受了傷,這才送了些——”
伍念禪臉色蒼白的解釋著。
不想,話才剛一起,便見那伍天覃臉上一寒,隻冷笑一聲,咬著牙關道:“寶兒哥,嗬,好個寶兒哥,伍念禪,你哪兒來的這個多哥哥,他一個狗東西狗奴才,他配讓你叫哥?他配吃你的東西?配與你說話,配與你同坐一張桌子?嗬,爺今兒個告訴你,他元寶兒就是爺跟前的一條狗,爺高興,就逗弄逗弄,不高興,就一刀宰了,這樣低賤的玩意兒,你可以逗弄,也可以宰殺,卻不可與他廝混一處,你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可知道?”
伍天覃掐著大拇指處的玉扳指,一字一字冷聲說著。
“二哥,不是,我跟寶兒哥他不是——”
伍念禪哭著解釋著。
不想,那伍天覃竟連半個字都不想聽,隻大手一揮,寒著張臉一字一句道:“你若日後再來尋這個狗東西,我今兒便將他宰了。”
說著,見伍念禪身子一晃,嚇得整個人差點兒昏厥,伍天覃冷著臉喝斥道:“將三小姐給爺帶下去,日後嚴加看管,若日後再讓三小姐來見這狗奴才,再出現今日這般荒唐事,你們一個個都甭活了。”
伍天覃板著臉,語氣寒冷嗜骨。
這話一落,伍念禪的貼身丫鬟及遠處幾個婆子丫頭嚇得立馬過來將嚇白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伍念禪攙走了。
待一行人走遠了,伍天覃終於背著手,衝著石柱後頭那道細瘦的身影,一字一句語氣冷漠道:“過來,跪好。”
作者有話說:
各位:家人沒有生命危險,與家裏人輪班照顧半個月左右應該就能出院了,勿要擔心,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