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岐第二天早上睜開眼,恍惚間以為自己升天了,麵前坐了一尊笑盈盈的彌勒佛,下一秒就要開口問他“潑猴,你可知罪?”

不過這個彌勒佛,開口問的卻是,

“感覺怎麽樣?身上的傷沒事吧?”

李岐恍惚了一下,覺得自己是瘋了,彌勒佛再時髦也不會穿老幹部風的白襯衫出現吧?

麵前這個人,應該就是先前他們一直提起的趙董。

“你好。”

神智恢複之後,李岐麻溜地從**爬起來。

他不擅長跟年長的人打交道,場麵隻能尷尬地打了個最簡單的招呼。

“你好你好,”

趙董樂嗬嗬地看著他還算乖巧的樣子,

“我是哪都通公司的趙方旭,想來你已經聽說過我,我這次來隻是想跟你聊聊,不用太緊張。”

李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裏間,徐四開的是有兩個房間的大套間,明明昨天晚上他跟張楚嵐是睡在外間的。

晚上是誰悄悄移動了他?而且他竟然睡得這麽死,一點都沒有察覺?

這讓李岐忍不住懷疑,昨晚的大米飯是不是被他們給下藥了。

“你想跟我聊什麽,”

房間裏麵被清場,隻有李岐跟趙董在,裏間的房門也緊緊的關著,大有一種不聊就走不出這個房間的架勢,

“就像我知道你是誰一樣,你應該也清楚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孩子,”

趙董無奈地歎口氣,

“當年的事故我很抱歉,我找了你十二年,終於找到你了。”

“多餘的感歎我不想聽,”

果然,李岐這人隻有短暫的乖巧,之後立刻變回了那副呲出獠牙的樣子,

“我對你們公司隻有一個問題,我父親是怎麽死的?”

趙董不說話,轉頭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麵取東西,像是有備而來。

在李岐隱隱的期待中,他取出了一遝文件,遞到李岐麵前,

“還是那句話,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僅是我,整個公司都這麽覺得。”

麵對文件紙,李岐打眼一瞥就看到其中一張紙一角露出的證件照很像記憶中父親的形象。

他無法拒絕,接過文件紙,還沒有仔細看下去,看到自己父親的名字跟麵容嚴肅的證件照就感覺呼吸一滯。

這是他父親,當年入職哪都通時親自填寫的入職檔案,書寫日期有些年頭,但紙張卻連泛黃都沒有,顯然保存得非常到位。

“想找到你確實不容易,”

把檔案給他後,趙董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的戶口並不在你父親那裏,事後你還被收養改了名字,所以你父親過世後,公司就斷了關於你的消息,”

“我唯一能找到的,關於你存在過的線索,就是你父親當年那份入職報告的‘家人’一欄中,有你的名字,”

“你原先叫路麒,麒麟的麒,對吧?”

麵對趙董的疑問句,李岐在思索之後搖了搖頭,不過並不是代表否認。

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年紀還很小,認識的字並不多。

父親常年在出任務,他隻能在好心的鄰居家中混一口飯吃。

那時身邊的人都管他叫“小qi”,但具體是哪個字,沒人教他寫過。

想來鄰居可能也隻知道他的名字怎麽念,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

他這算是剛剛知道自己不僅被師父改了姓氏,還改了名字。

是因為師父也不知道他名字具體是哪個字嗎?

至於戶口的問題,李岐沒有關於母親的印象,不清楚自己出生時的戶口是不是留在母親那邊。

現在想這些也不再有用,因為進入福利院之後,他因為找不清原來的戶口,被當地派出所創建了新的身份。

師父收養他,又是在此基礎上給他創造了“李岐”這個身份。

這麽想來,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他這個命運曲折的小孩子,還真是不容易。

李岐的手指輕輕摸過父親入職檔案上家人信息那一欄,那裏清清楚楚手寫著“路麒”兩個字。

“都看完了?”

趙董貼心的給了李岐一段閱讀檔案的時間。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才出聲提醒。

李岐深吸一口氣,把思緒跟目光都從檔案上移開。

“這不是我要的東西。”

他明確地跟趙董說。

他想知道父親離世的真相,但趙董給他的隻是父親當年的入職檔案。

這隻能證明父親確實曾是哪都通的臨時工,也沒說明父親在公司任職,執行任務期間究竟經曆了什麽。

父親當年,是被誰,又是為了什麽被逼上死路?

麵對李岐像是要盯透自己的眼神,趙董是依靠自己在場麵上混了這麽多年的定力才沒有閃躲。

“你父親,確實是在執行公司任務的過程中犧牲的,其中詳細的情況,出於規定,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你現在不能告訴我?那什麽時候可以?”

李岐抓重點的能力非常敏銳。

“不敢保證,”

趙董深吸一口氣回答,

“孩子,你年紀還小,不明白大多數時候,人站得越高,受到的限製就越多。”

接下來這些話,趙董準備了很久,在見到李岐的前一刻還在盤算如何用詞比較合適。

現在想來,這是個聰明又尖銳的孩子,他所應該做的,就是對李岐講清楚,他,或者說他們現在要做什麽。

“你父親的身份是公司臨時工,他的犧牲又是出現在任務期間,所以其中牽連到的東西太多,憑我一個人了解到的結果也不一定完全。”

“你想說你不知道?”

李岐的每一聲質疑都如此尖銳。

趙董這會兒早已收起了他標誌性的溫和表情,整個人是少見的嚴肅,說明他一直麵對李岐都是認真的。

他搖頭否認,語氣堅定的對李岐說,

“我知道,但我也不能保證自己知道的是全貌,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趙董的話中,隱約夾帶著某種暗示。

暗示之所以是暗示,是因為它不能明說,又希望人能懂得。

幸運的是,李岐接收到了這份暗示。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先試探趙董所表達的跟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樣,

“所以,為了這個目標,你需要我做什麽?”

趙董對他的機靈滿意地點點頭,再一次把手伸進公文包裏。

這次取出來的,是一疊空白的檔案資料。

“臨時工入職之後,因為一些工作需要,可以在大區負責人的監管下調取前幾任臨時工的檔案資料查看,”

“我剛才跟你說過了,你父親從前是陸南地區第一任臨時工,而不久前現任陸南臨時工因為一些原因身故,”

“陸南地區職位空缺,公司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頂上去。”

趙董說著,把手裏的空白檔案強行塞進了李岐的手裏,

“臨時工的入職雖然要比普通員工的審查更為詳細,但隻要能力夠出色,在一些方麵也可以被特殊放寬條件,”

“你今年還沒成年,無法以普通員工的身份簽約公司,”

“你想進入公司,就隻能走臨時工這條路,這也是最適合你的一條路。”

李岐被他的話說得一下子哽住了,著急的為自己辯駁,聲音都拔高了不少,

“什麽叫‘我想進入公司’?難道你覺得如今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我在設計你們嗎?”

趙董隻是微微一笑,臉上又恢複了彌勒佛的神情,

“你有些毛躁了孩子,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