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6章大刑陰冥經其它
內衙自是不同於其他地方,乃是府長老爺與內眷的居住之地,尋常人等是不得入內的,李府長能夠將李陌一帶進去,說明已經將他當成自人來看待了。
莫說李陌一對他有救命之恩,便是李府長稱他一聲恩人也不過分,李府長非但帶他入內衙,甚至還讓丫環們將妻妾們都叫起來,要給李陌一見禮。
這李府長統共一妻三妾,盡得齊人,眼下寒氣未消,妻妾們都是一身尋常睡服,李陌一自不敢唐突,但他也不想表現的太過卑微。
李府長既然將自己當成自己人,除了對自己示好,自然也是擔心李陌一會反咬一口,畢竟此案破獲的真正功者就是李陌一。
這個功勞,就捏在李陌一的手中,李陌一如果太過見外,反而讓李府長無法安心。
念及此處,李陌一也不敢再推脫,與李府長坐了一會兒,內衙的各位夫人也都款款而來,房內頓時多了些許胭脂味兒。
…………
北國當世文差地位尊上,對進士出身的差員選拔也很是嚴格,其中就有一項儀容的審核,也就是長相審核。
正因如此,正經出身的差員個個都是風儀表堂堂。
李府長乃是科舉出身,本身就麵容清秀,風度尚可,雖然沾染了不少差僚氣,但出身的底子還在。
不過他到底是年紀大了些,又常年忙於公事。
這些個夫人們一見如此這般模樣的李陌一,頓時兩眼放光,新進門的四姨娘正當受寵,倒也沒有太過大驚小怪,其他各房的姨娘年紀大了,受了這多冷落………見得李陌一這麽個人兒,自然是意馬心猿的。
李陌一起初也有些驚訝,這些個夫人們未過門前可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按理來說行為舉止間不大會如此…………
如此想著,他說話間也就木木然然,尋常平平。
李府長見得此狀,卻不由暗自點頭,隻說著夜色已深,便讓妻妾們都回去歇息,自己則與李陌一開始談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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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長的幾個妻妾們離開之後,仿佛周邊空氣都清新了不少,李陌一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手腳不再自束,如釋重負一般。
李府長讓丫鬟們都退下,這才開口說:“這段時間多得仙人相助,本差以茶代酒,敬仙人一杯。”
李陌一連稱不敢,李府長抿了一口茶,而後笑說:“仙人切莫推辭,你我乃是同宗本家,本差年長個幾歲,若仙人不嫌棄,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李陌一正要推辭,卻見李府長擺手說:“不瞞李兄弟說,若沒有李兄弟幫忙,李某人也是個焦頭爛額………李兄弟是個有本事的人,絕非尋常之人,李某人也算是先燒個冷灶,李兄弟再推辭可就是看不起我這老哥哥了。”
李府長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李陌一也不好再出言拒絕,他本就想著查明此案之後,歸還寨主銀扳指,然後便自謀去路。
不過,在眼下沒有更好的去處之前,這立陵城中的府長官邸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解決了吃飯問題,而且李陌一對官邸中的事情也算是熟門熟路,左右橫絡起來也容易不少。
“既是如此,那便稱呼一聲李老哥哥了。”李陌一如此說著,站起來就要拜,李府長趕忙扶起,拉著李陌一的手腕哈哈大笑,兩人頓時合拍了不少。
落座之後,李府長繼續說:“李兄弟啊,這官邸裏頭的人我是信不過了,不如你暫且留在哥哥身邊,幫你這老哥哥做事可好?這諸多案子你也比較清楚,這些線索也都是你挖出來的,思來想去,隻有交給你來措置,我這心裏才安穩啊………”
李陌一早料到李府長會有這麽一出,畢竟他幫了這麽大的忙,李府長總該有所表示,認個兄弟啥的這些都是虛的,自然要給李陌一一些實質的好處。
今番牽出鄭書吏,官邸的人事變動勢必會引發一場巨大風暴,府長官邸之的吏卒就會出現空缺,既然將李陌一留在身邊,以後選人補缺,自然少不了李陌一的位置,眼下也是讓李陌一事先混個臉熟,在官邸裏頭弄好人脈關係,為以後的任職做準備。
但他的真實身份畢竟是李陌一,全城懸緝大犯。
雖然眼下李府長已經如此,可潛藏功夫還是要做的,在案子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李陌一都隻得繼續戴著這個白麵具生活,進入府長官邸當差之事更是將來再議。
既然決定要查明此案,李陌一自然不會再推脫,這個案子他跟了這麽久,吃了這麽多苦頭,眼下終於有了權力去調查,他又怎麽能放過。
“既然老哥哥抬舉,兄弟我自當銘記在心,盡心辦事,不負所托!!”
李陌一這也是給了李府長一顆定心丸,隻要他接受了李府長的好處,也就表明了他跟李府長綁在了一條船上,自然不會舊事重提,將今夜之事的真相說出去。
李府長果然現出安心的表情來,拍了拍李陌一的肩頭說:“好,好,老哥哥果然沒有看錯你,今後可就看你的了!!”
李陌一笑著點頭,李府長又說:“時辰也不早了,距離天亮還有些時辰,辛苦了大半宿,李兄弟先下去好生歇息,明日咱倆也好大展一番拳腳!!”
李府長心病一去,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但李陌一卻搖頭說:“以兄弟愚見,當及時提審鄭書吏,以免夜長夢多,他們既然敢滅口,也不多鄭書吏一個,若他亡身在牢裏,又是一樁爛事了………”
李府長半夜被吵起來,心情又起起落落,早就困乏不堪,難得心情好起來,又聽得李陌一直言不諱,心想難道我這官邸從裏頭壞到外麵了麽,誰人敢在牢中滅口?
但轉念一想,朵娘可不就是在後邸被害的麽,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謀害,而鄭書吏可不就自家官邸裏頭的害蟲麽?若真被李陌一不幸言中,這一切可就功虧一簣了。
他也是正經進士出身,有著尋常文人自帶的傲然之氣,又怎麽能被李陌一看不起,一想起夜審犯人,不由憶起自己剛踏足差場之時的拚命勁兒,當即鬥誌昂揚起來。
“兄弟說的是,咱倆這就夜審鄭書吏,哈哈哈!!”
見得李府長意氣風發,仿佛年輕了好幾歲,李陌一也看得出來,這位府長老爺其實不算怎壞,本質還是個好差,否則寧逍也不會關照這李府長,對這位名義上的便宜老哥哥也就再次重新認識一次。
李府長將丫環叫進來,端了涼水來洗臉,精神不由為之振奮,而後換上差袍,便出了內衙,前往府長官邸大牢提審鄭書吏。
因為鄭書吏的事情,整個府長官邸都轟動一時,這個不眠之夜是誰人都不敢睡,大牢更是戒備森嚴,看守和獄卒都站得筆直,生怕站歪一些就會被懷疑為鄭書吏的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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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是個大城,除了府長大人之外,下設還有個主簿,但這主簿乃是前任府長大人留下來的老油子,對李府長陽奉陰違,以致於李府長很多命令都無法順利施行,府長官邸裏頭更是人心渙散,李府長有心整頓,卻又無能為力。
如今見得整個官邸仿佛煥然一新,這些吏卒見著他,便如同耗子見到貓一般,李府長心裏更是得意,心想多虧了李陌一,若沒有這檔子事兒,他還沒辦法借機收拾這些老油子,李陌一可算是自己命中的大貴人了!!
李府長第一次覺得自己終於能夠真正昂起頭首走在這官邸裏頭,也第一次感覺到,這官邸此刻才真正屬於他,自己先前沒辦法燒起來的三把火,倒是讓李陌一給燒起來了!!
李陌一雖然注意到李府長的變化,但也並未深思,他的心思可都放在了鄭書吏的身上。
這鄭書吏乃是此案的一個關鍵人物,絕對能夠接觸到核心內幕,隻要撬開他的嘴,這士子沉船一案距離真相大白也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雖然他對官邸大牢挺感興趣,但即將要揭開真相,他內心的激動卻讓他忽視了大牢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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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大牢的三重鐵門之後,李陌一在大牢盡頭的一個獨立號房,再次見到了鄭書吏。
這位曾經傲人一等的刑案大書吏,如今披頭散發,獨自盤坐在稻草之上,少了那股輕浮的狂妄自大,卻多了一份讓人心寒的深沉和狠決,可見此人平日裏偽裝得多麽到位具體。
他的手腳上戴著鐵製鐐銬,脖頸上套著木枷,李陌一也不擔心他暴起傷人,牢裏太髒,李府長便讓人將他提了出來,押到了刑審房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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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刑審房中陰暗無光,彌散著一股腥味和腐臭味,紅跡混同鏽跡的各種刑具掛在牆上,擺在木台上,讓人不寒而栗,仿佛這些東西上麵還附著亡身之人的不甘,周圍牆壁上的汙跡就好像一張張猙獰大叫的人臉,房裏充斥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李府長讓人將鄭書吏的木枷給取了,讓他下跪,可鄭書吏卻隻是冷笑一聲,雙腿便像鐵焊的一般,竟然絕絕不跪!!
這些個獄吏本就想跟鄭書吏撇清關係劃清界限,對他自然不會客氣,弄起火鉗就打在鄭書吏的膝蓋後窩上,後者悶哼一聲,雙膝當場跪地,想要起來,卻被獄卒狠按在地上!!
異國戰場之上,李陌一見過太多亡身的屍首,眼下適應能力倒也可合,但聽得鄭書吏被打之時傳出來的骨折聲,不由想起了自己被打板子的痛………也是心中一陣發緊,心想這年月的大刑伺候可真不是吹的………
李府長見得鄭書吏這麽橫強,心頭也來氣,這人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不說,竟然還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來,李府長本就要立威,要震懾這些官邸中的差人,也先不問案情,將桌上的令簽一丟,便下令說。
“鄭書吏自惡自為,竟然執迷不悟,還敢藐視本差,先給我打一頓板子!!”
李陌一也是知道,鄭書吏這種城府之人,這般常規手段,很難撬開他的嘴,李府長在這方麵的經驗也老辣,先給你來一通害威棒再說………
獄吏們得令,三兩下將他摁倒在刑架上,那牢頭親自弄起板子,這才朝李府長問說:“大人,打多少?”
李府長眼皮也不抬,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說:“本差沒喊停,就一直打,著力打!!”
牢頭臉色大變,下意識往李府長的雙腳掃了一眼,發現李府長雙腳尖向外,呈外八字,心裏會了意,便開始著力上手打起了板子。
這打板子也是一門技術活,經驗老道的人來行刑,看著高高舉起,卻是輕輕落下,打得震天加響,打得皮開肉綻,卻隻是皮外傷,並未傷筋動骨,三五天就能下臥榻也是有的,而有些卻聲響沉悶,表皮沒什麽傷口,骨頭卻已被打碎,拉回去也活不過兩天。
據說熟門老道的侍衛練習打板子的時候,先用衣服包石頭,打完之後衣衫沒事,石頭碎完,這就是外輕內重,另一種則是用衣衫包著一摞紙張,打完之後衣衫破爛不堪,紙張卻絲毫未損,這就是外重內輕了。
犯人家屬為了讓犯人少受點苦頭,常常會向行刑的侍衛塞銀子,看似打得慘不忍睹,實則並未傷及根本,這也是這些侍衛賺外快的手段之一。
牢頭之所以要看李府長的腳尖,也是因為這裏頭不成文的小規。
如果腳尖朝內,那麽就狠命絕絕的打,外頭看不出太大傷勢,卻將骨頭打成渣子,如果腳尖朝外,則表示要留犯人一口氣。
鄭書吏的價值自不必多言,李府長生氣歸生氣,也不至於糊塗到真個將他給活活打沒了,但亡罪不可活罪卻難逃,這牢頭是個老手,板子到肉便皮開肉綻,真真是打得恰到好處………
李陌一不明此中之道,見得如此慘狀,念及疼痛,也是生怕真個兒將人打沒了,可見得李府長氣定神閑信心滿滿,也不好說些什麽,這鄭書吏倒是不多時就疼痛難忍,當場昏了過去。
李府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吩咐說:“將他潑醒,本差要問話了。”
李陌一這才鬆了一口氣,終於要進入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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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光透過鐵窗,進了立陵城府長官邸的大牢,潮濕的大牢仿佛進入了第二個輪回,陰森森的氣息被驅散一淨。
李陌一眨了眨酸脹的眼睛,長長伸了個腰,旁邊的李府長同樣不太振,臉色並不好看。
夜審並不順利,無論他們問什麽,鄭書吏隻是閉口不言,即便他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牢頭和獄卒們雖然已經輕車熟路,諸般大刑也是一一登場,在鄭書吏的身上留下各種傷痕,烙鐵早已將鄭書吏身上的肌膚皮肉燙得一片模糊,期間也不知用冷水潑醒了幾次,這個橫蠻骨頭卻如何都不肯開口。
大刑拷問的諸多手段讓李陌一眼花繚亂卻又看得驚心。
這種程度的大刑迫供和拷打折磨,李陌一自認是沒辦法扛過去的,換成是他,說不定早就順勢招供了。
本想著嚐試一下自己的迫供手段,但天色已經大亮起來,他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鄭書吏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怕是不堪折磨,也隻能暫時作罷。
經過一夜的折騰,李府長已經很疲乏,聽李陌一說要去搜查鄭書吏的住處,希望能夠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也是欣慰不已。
府長官邸中的侍衛雖然不少,但如今都分派有任務,連陪堂王十都帶著侍衛看守著朵娘的住處,一時間也派不出更多的人手來。
思來想去,李府長便讓人跟城中衛所隊打了一聲招呼,讓他調撥了幾名弓手,交給李陌一來指揮調用。
衛所隊由來已久,乃是負責地方上的除暴安良,緝捕盜賊,防備叛亂的工作,其轄下設置弓手二十名。
這弓手並非單純的弓箭手的意思,是有固定配額的。
比如立陵城,大牢裏頭的獄子很多就是弓手,而陪堂王十手下的侍衛其實也是弓手,這些開支都需要從府長官邸的地方稅銀裏頭撥付,所以弓手也就變成了萬金油,哪裏有差遣就去哪裏。
李陌一擔心鄭書吏被捕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幕後之人會提前毀滅證據,當即就帶著弓手前往鄭書吏的住處進行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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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府長官邸之後,李陌一才發現街道上霧氣蒙蒙的,一些不知名的飛蟲懸停在半空之中,嗡嗡飛著,兩邊的商鋪也紛紛開始打開門做生意,攤販也漸漸開始上街叫喝,處處都散發著吃食的熱氣。
李陌一也著實有些餓了,但終究還是忍著,朝那些弓手說:“諸位兄弟辛苦了,這差事要緊,等辦完了差事,李某人再請兄弟們吃一頓。”
這些衛所隊的弓手跟侍衛一樣,其實都是下役,三代以內不得參加科舉考試的那種,對待尋常百姓還能夠吆五喝六,但李陌一眼下正是府長大人跟前的大紅人,與府長大人兄弟相稱,他們又怎麽敢在李陌一麵前擺譜,加上又出了鄭書吏這檔子事兒,李府長趁機立威,誰人還敢在這節骨眼上得罪李陌一……
見得弓手們沒怎麽抱怨,李陌一也就不再羅嗦,一行人很快就往立陵城城南邊快步行進。
鄭書吏曾任刑案大書吏,鄭氏一族在立陵城中也是大族之一,雖然鄭書吏隻是旁支,有些家道中落的意思,但好歹也是姓鄭的,能夠走人脈關係進官邸當差,家底還是不錯的。
再加上平日裏諸多孝敬,鄭書吏更是不缺銀子,沒有住府長官邸就算了,還在立陵城城城南邊買了一棟不小的宅子。
一路上李陌一也向這些弓手了解鄭書吏的個人情況,這些弓手對地方的情況也是心知肚明,鄭書吏主管刑名,他們自然是清楚的。
聽完之後李陌一也有些釋然了,這鄭書吏已經二十多歲,卻並未婚配,據說平時常常往返於風樓場所,隻娶了兩房小妾,並未娶正室,也無子女。
“看來他也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生怕家眷會拖累自己………”李陌一如此想著,對此行倒也不是很樂觀了。
鄭書吏如此防備,想要從他的住處挖出些許有用的線索,希望其實並不大,但李陌一也不想輕易放棄,如果鄭書吏抵絕不開口,他也隻能從別的途徑來尋找線索。
心裏這般尋思著,也就漸漸到了立陵城城南街上。
此時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陣動亂聲,行人往來奔走,一道道濃煙滾滾升騰起來………
“著火了!!著火了!!!”
有人敲著銅鑼不斷喊著,街道上也越發鬧嚷起來,李陌一一看街尾那滾滾濃煙,心頭不由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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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