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回、竣工前夜一場火,六姑打拾尋革命

趙金鳳嘴上不說,其實趙六姑的這番話,句句都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不過她的臉上盡量表現的平靜,不想讓趙六姑以及任何人都看出些什麽。

多年以後,我回想起那段日子,回想起當時趙金鳳表現出的種種,我的心都會像針紮一樣的疼痛,那時候,趙金鳳的每一絲剛強、每一絲不屑、甚至對金枝的每一絲好,都是建立在對我的憤怒和怨恨之上的,而這憤怒和怨恨這又恰恰來自我帶給她的絕望和無奈。那時候的我是糊塗的,我甚至看到趙金鳳有的時候跟金枝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樣子,以為她很快就已經忘卻了跟我之間的那些糾葛,我甚至覺得這樣我會心安一些,而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趙金鳳隻是在忍耐,在強顏歡笑。

趙六姑說給金枝看一看,算一算,趙金鳳當然並不會拒絕,並且相信金枝也不會拒絕。更何況他跟趙金鳳相親之後,曾來到劉家鎮,找趙劉給算過。不過最近活幹的比較緊,一天到晚的都在大學附近這工地裏忙活。所以一切隻能等過兩天這裏竣工了之後,才做打算。

其實大石碑的活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兩三天之內,就能完全的竣工。人們眼看著這座看上去不大,但卻很精致的古色古香的房子拔地而起,紛紛的讚歎工匠的心靈手巧。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所有活計幹完的前一天晚上,劉家鎮竟然著起了一把大火。這場火燒毀了王革命的家。

那天的晚上,人們幹完了活吃完了晚飯之後,都聚在村部的院子裏。天氣暖和,回家早了也睡不著覺,更何況眼看著活就要幹完了,大家夥也特別的高興。幾個小分隊員弄了些幹柴,架在村部的院子當中點著了,火焰呼呼啦啦的燃燒著,映出通紅的光,無論是縣裏來的那些工匠,還是村子裏幹活的這些年輕人,都圍攏在火堆的旁邊,邊說邊聊,有一些喜歡喝酒的手裏都端著茶缸子,把裝著花生米的盤子就放在地上,喝一口酒,嚼兩粒花生米,好一副自在的樣子。

現場的氛圍十分的歡愉,有一些平時就比較活躍的小分隊員借著酒勁,竟然唱起了二人轉,有的人脫下了上衣,光著膀子,手裏揮舞著衣服,竟然扭起了大秧歌。趙村長也從他的屋子裏走了出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看著院子裏這些年輕人載歌載舞的樣子,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

“不好了,著火啦……”

這一聲喊叫來的突然,人們都被嚇了一大跳,紛紛的豎起耳朵聽著,這聲音來自院子的外麵,人們呼啦啦的跑了出去,果然發現就在村部西麵不遠的地方,有一戶人家冒出了陣陣的火光。

大家夥顧不得許多,飛快的朝著火的地方跑去,跑到跟前一看,原來這正是王革命的家。

此刻的火勢已經很猛了,火焰竄上了屋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雖然現在是夜晚,而且天上沒有月亮,伴著火光,仍舊把四周照得通亮,借著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屋裏冒出滾滾的濃煙,此刻整個房子都已被大火包圍,就算是現在把火撲滅,恐怕也不能搶救出什麽了。

人們最擔心的是王革命,於是衝著院子,大聲的喊著他的名字:

“革命……王革命……”

不管人們怎麽喊叫,都沒人應答,人們趕緊衝了進去,有的拿起鐵鍬和掃帚,有的趕緊拿著水桶到隔壁家去打水,人們忙作一團。可是不管怎麽折騰,始終都沒有發現王革命的蹤影,人們都十分的著急,不管這場大火是因何而起,王革命想必凶多吉少。

趙村長也在人群當中,見大火燒成這個樣子,他雙腿一軟,身子朝後倒了過去。幸虧站在他身後的有老鄭,老頭連忙把他攙扶。趙村長渾身顫抖著,指著眼前的火場,傷心哽咽的說道:

“趕緊救火呀,救火,救救革命啊……”

也幸虧是人多力量大,幾乎半個劉家鎮的人都來了,人們紛紛下手,折騰了好一陣子,才把這場大火撲滅,此刻,王革命家的院子裏已經一片狼藉,房子已經徹底的倒塌了,隻剩下一些殘垣斷壁,地上到處都是焦糊的屋梁和椽子,那些被熏得漆黑的瓦礫,散落的到處都是。地麵上汪了一層水,是剛才救火的時候潑的,人們在其中踩來踩去,早已弄濕了鞋子和褲子,但卻沒人有心思顧及這些。

火終於撲滅了,人們開始清理那些磚石瓦礫,一來尋找一下有沒有什麽掩埋在屋子裏的還能有用的東西,重點也是要找到王革命,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就這樣,人們一直忙活到第二天淩晨,當東南麵的山頭上已經露出了一絲深藍色的曙光的時候,人們終於清理完了大部分廢墟,可讓人們感到驚訝的是,除了那些燒焦的家具和衣服被褥什麽的,並沒有找到王革命的影子。

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這足以證明王革命並沒有在這場大火中死去,可也是一件壞事,因為經過了大半夜,眼看著天就要亮了,他在家裏折騰成這個樣子,卻始終沒見他的影子。回想起前兩天的白天,人們正在修建大石碑的時候,王革命曾瘋瘋癲癲的跑了過去,衝著大石碑不顧一切的磕頭,當時人們就懷疑他可能是遇上什麽事情,導致精神有些錯亂。那麽今天晚上他並沒有出現,說不定又跑到哪兒去了,也說不準會遇到危險。

於是趙村長就打發人私下去尋找,人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的,打著手電筒,四外去搜尋,一直找到了天光大亮,搜遍了前山後坡,上下兩隊也都翻了個底朝上,很多人幾乎都喊破了嗓子,但仍舊沒有找到王革命的蹤影。

後來大家夥都累的不行了,重新聚回到了王革命家的這片廢墟裏,都衝著守在這裏的趙村長一個勁的搖頭。此刻的趙村長已經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他轉過臉,看了看,癱坐在一旁的人們,聲音顫抖的說道:

“你們……你們別坐下呀,再去再去找找,再去找找呀……”

看著他如此焦急的樣子,劉老二走了過來,攙扶路已經開始搖晃的趙村長說:

“大舅,都找遍了,沒有啊……”

老鄭也湊了過來,說道:

“都翻遍了,也沒找著他,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鄭的話音剛落,隻見趙村長眼睛向上一翻,身子搖晃了兩下,昏迷了過去。幸虧劉老二站在他的身旁,連忙把他攙扶住,和老鄭一起把他抬到一個幹爽的地方,扯過來一捆苞米的秸稈,讓他平躺在上麵,大聲的呼喚著他:

“大舅……”

“趙村長……”

劉老二伸手去掐他的人中,這時候白勝利恰巧趕到,也趕忙跑了過來,掛上聽診器給他聽了聽前胸後背,又摸了摸他的脈門,翻開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伏下身子,趴在他的耳朵邊,呼喚了兩聲,趙村長這才慢慢的緩醒過來。

趙六姑也趕來了,看到趙村長這個樣子,也連忙來到他的身邊,看了看他的臉色,知道此刻他已經還醒了過來,便歎了一口氣,退到了一旁。

丁桂蘭走到了趙六姑的身旁,對他說道:

“六姑啊,你看著革命就突然間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不如你給他打打拾,算算他到底去哪兒了呀,你看,把村長都急成那個樣子了……”

趙六姑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了院門口,左右張望了一陣,旁邊有一個土堆。趙六姑來到土地的跟前,從腰裏拿下了煙袋鍋兒,解下了綁在家電鍋上的煙口袋,從裏麵掏出了三張裁好的卷煙紙,十分熟練的卷了三支煙,掐掉上麵的煙蒂,一起叼在嘴裏點燃。

人們看到朝六姑要“打拾”尋人,紛紛的圍攏了過來。趙六姑把這三支煙抽了兩口,煙頭上閃出明亮的火星,然後再把這三支煙拿了下來,插在了眼前的那土堆上,大家夥這才明白,這三支煙好比是在燒香,趙六姑應該是在請神。

果然如此,插完這三支煙之後,趙六姑撲通的一聲跪在了這個土堆的跟前,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拜了幾拜,然後閉上了眼睛,嘴裏叨叨咕咕的小聲念叨了一陣子。至於他念叨的是什麽,沒人能聽懂,也沒人能聽清。

念叨完之後,他回手在地上撿起了一根小樹枝,就在眼前的地麵上,一下又一下的畫了幾個豎道。然後又在豎道上畫了幾個圈,每個圈裏圈上三四個豎道兒。

人們圍攏著趙六姑,都屏住了呼吸,就這麽看著她,期待的趙六姑掐算出李文學的去處。

畫完了之後,趙六姑把小木棍扔到了一旁,就這樣蹲著身子,皺著眉頭,仔細的盯了一陣子,這才慢慢的抬起頭對他家夥說:

“他沒走遠,在院子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