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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這場是電影資料館的邀約, 邀請《池生茵夢》的主創們來做個藝術交流。
規模沒有昨天的首映禮那麽大,隻邀請了幾個記者、大V,還有一些觀影團, 餘下的就是買票進來的零散觀眾了。
寧稚好半天不開臉, 沈宜之跟在她身邊, 看她氣呼呼的樣子, 眼睛裏滿是笑意。
現場收音設備出了點小故障,得緊急協調。
底下觀眾們見交流會久久不開始, 有些躁動。
他們幾個嘉賓也被晾在了台上,一時沒人顧得上他們。幹坐著有些無聊,嘉賓們彼此間就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了起來。
沈宜之尋見了空檔,來哄寧稚:“別生氣了。”
寧稚往邊上挪了挪,不想理她。
做了這麽過分的事,起碼得道三次歉。寧稚想好了, 得沈宜之哄她三次她才理她。
她在心裏默默數了一個“1”,可是“2”等了好幾分鍾都沒動靜。
寧稚不由轉頭看過去,便見沈宜之正跟扮演池生奶奶的那位老演員低聲交談。
像是不打算管她了。
寧稚看得直皺眉,又悄悄挪回去,等沈宜之跟老演員說完了話, 才抓了一下她的袖子, 引起她的注意:“你太沒耐心了。”
她不悅地指責。
隻哄一次就算了, 真敷衍。
沈宜之低聲道:“剛剛奶奶說附近有一家店賣很好吃的冰淇淋球, 我問她在哪裏。等我們這邊結束,我帶你去。”
寧稚眼睛一亮:“真的嗎?”
沈宜之道:“真的呀,想不想去?”
寧稚點點頭。
沈宜之沒忍住笑, 忙轉開臉。
寧稚疑惑地探身去看她的表情,雙眉皺起來:“你為什麽笑?不會是在騙我吧?”
“怎麽會。”沈宜之看起來是想正色些, 卻還是在寧稚越發狐疑的目光中笑了出來。她抬手掩唇,湊到寧稚耳邊:“不生氣了?”
寧稚這才反應過來,她明明是在生氣的,沈宜之卻用冰淇淋來**她。
這個人真是狡猾,就會欺負她。
她再也不想理沈宜之了。
這下要是不哄好,怕是要氣到晚上。沈宜之及時補救:“給你買兩個。”
一聽可以吃兩個冰淇淋,寧稚遲疑了一下,過了會兒,才不太情願地妥協:“不能有下次了。”
那邊設備調試好了,主持人上台暖場。
本次交流要更偏向藝術,偏向電影本身,沒什麽商業元素,主要是主創們分享。
寧稚很快調節好心態,進入到活動中。
梅蘭也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昨天剛遭遇了一場空喜,發言專業又淺顯,極少使用專用名詞,不會讓觀眾聽不懂。
看得出來觀眾們都很喜歡她,掌聲一陣接著一陣。
寧稚知道了她就是池生後,就有些別扭。開始是單純地為她們揪心,想什麽時候本該相守的人才能不再分離。
可過了那一陣震驚後,又有些不太習慣。
每次梅蘭發言,她都聽得特別認真,有時會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下意識地想要將她與那個背離所有人,不顧一切地奔向阮茵夢的少年重合起來。
快結束的時候,主持人拿著台本,笑說:“我們在網絡上搜集了一些觀眾們感興趣的話題想要向各位主創提問。”
問題都特別正兒八經,一個個問下來,大家答得也都特別正經。
問到梅蘭,主持人微微朝向她:“這部電影您不光執導、出資,還獨自操刀了整個劇本的創作,這個重視程度,在您的導演生涯也是第一次——請問,擁有導演經驗對劇本創作是否有所幫助?”
寧稚覺得自己的心像在**秋千,主持人的前半段話讓她的心**到最高點,講到提問部分,又回落至原點。
真的有哪個觀眾會對劇本創作感興趣嗎。她心想。梅導估計都不必深想,她應對過太多這類場麵上的問題。
果然,梅蘭拿過話筒隻思索了一秒,就開了口:“劇本的話……”
講得十分流利,也十分官方,像是某堂編劇指導課程的片段。
主持人麵帶笑容地聽她講完,微微低頭瞥了眼台詞卡,程式化的笑容凝滯了一下,但很快 ,職業素養便讓她恢複了笑容,將台詞卡上的問題問了出來:“有網友發現,池生,其實是梅蘭導演的本名——請問您直接用自己的名字作為主角名,是有什麽用意嗎?或者說您是否在這個角色上投射了自己的私人感情?”
寧稚的心又一次懸空,這回不是**秋千了,是跳樓機,劇烈地震**。
現場有些**,不少觀眾拿出手機來,大概是在查詢梅蘭本名池生這條信息是否屬實。
寧稚控製著自己的肢體,沒流露異樣,像其他人那樣,仿佛好奇般朝梅蘭看去,其實快緊張死了。
梅蘭捏著話筒,視線朝底下的觀眾席掃去。
這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許多年來不知多少次,她這樣下意識地看向人群。
希望她會出現。
可是她沒來。
跟過去每一次一樣,她還是沒來。
梅蘭收回目光,有那麽一瞬間,她有種衝動,想要說出來,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故事裏那個池生,她跟阮蔓青,她們曾經是一對。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阮蔓青不會願意她這樣做。
阮蔓青最大的願望是她能不受她的拖累,奔向屬於她的光明前程。
所以她拚盡全力,要成功,要名利,要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度,按照她的期望活著。
梅蘭抬了抬話筒,舉止得體,像過去幾年每一次出現在公眾麵前那樣,用隨意的口吻,笑道:“這個名字湊巧合適。”
現場躁動的聲音平息,觀眾興奮八卦的臉上浮現失望,但沒人意外。在梅蘭開口前,觀眾們都大致有預料,大概會是這樣平淡又穩妥的回答。
交流會結束,這次梅蘭沒有被留在路邊,她坐在車上,開始是看窗外的行人,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就著路燈的光,把每個路人的臉都看清,好像這樣,就能在某一天真的看到那個人似的。
可是今天太累了,她度過了好幾個不眠的夜晚,那總也不知跑到哪裏去的睡意忽然回來了。
她靠著座椅,合著眼睛,在半夢半醒間沉浮。
其實她是喜歡夢境的,有時候運氣好,她可以在夢裏看一看她。
可惜她的運氣總是不佳,十七年下來,夢見的次數少之又少。她漸漸地記不清很多細節,記不清很多她們之間的事,她總疑心這跟她越來越差的睡眠有關。
某一回夜裏,她怎麽都入不了眠,便起身找了紙筆,想把她們的事情記一記,要是以後見了麵,她真的忘了,阮蔓青怕是要生氣。
阮蔓青在許多事上都很大方,可是她知道,在愛這件事上,她是很小氣的。她在乎每一個細節,在乎她望向她的每一個眼神,在乎那段她們僅有的回憶。
她知道,因為她也是這樣。
從那天以後,她時不時就拿筆記一記,不知不覺,竟然寫成了一個劇本。
“梅導,您家到了。”司機的聲音把她驚醒。
梅蘭睜眼,外頭大雪又開始下了。
紛紛揚揚,遮擋了視線,四周是漆黑的夜,與暖黃的路燈。
她忽然有種錯覺,仿佛她們從未分離,現在剛下班,她急匆匆地趕回家,阮蔓青一定等急了。
“梅導?”司機以為她沒醒,又叫了一聲。
梅蘭醒過神,回到了現實裏。
她緩緩眨了下眼,思緒突然控製不住。
如果沒有分開,現在會是什麽樣?她會在家裏等她嗎?還是也在外麵工作。她們或許會在下班的路上遇到,然後一起回家,路上說一說白天發生的事。
她一定很開心,她其實很愛笑,笑的時候也一定會像以前那樣靠在她肩上。
晚上吃什麽,這麽冷的天熱騰騰的晚飯可不能少。
那就一起做吧。
她們還沒有一起過一個完整的冬天。
梅蘭怔了片刻,想念如過去的每一天,無休無止,她看向前方,眼睛裏有些潮意,唇角卻熟稔地彎起,朝司機道:“辛苦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她下了車,走進家門,打開燈。
一室冷清,冷得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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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意了,估算錯誤,可能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