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變得這麽難看, 寧稚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她不解地問:“怎麽了?我說錯了嗎?”
沈宜之想調節自己的表情, 想表現得若無其事, 可是都失敗了, 演員的技能在此刻完全失效。
“這樣嗎?喜歡一個人就不會改變?”她聽到自己這樣問。
寧稚茫然地點了下頭, 喜歡一個人當然不會變。她想不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
那分開的六年呢,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了?難道以前的喜歡是假的嗎?沈宜之倉皇地想, 卻一句都問不出來。
她沒立場問,是她自己不要寧稚的喜歡的。
“沈宜之。”寧稚的聲音裏滿是擔心,她走過來,站在沈宜之麵前,彎下身,仔細地觀察她的臉色, “你不舒服嗎?”
沈宜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穩了穩心神,平靜道:“我沒事,你先自己玩會兒,我把碗筷收拾了。”
她說著要起來, 寧稚皺眉, 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回去, 語氣變得強硬:“你知道你現在臉色多難看嗎?”
她少有的強勢, 讓沈宜之不太習慣,寧稚卻沒有退讓,固執地看著她, 想聽她解釋,沈宜之移開了視線。
寧稚有些失望, 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她退讓:“你有心事不想告訴我的話,可以不告訴我,但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說。”
說完,她看了眼桌上的狼藉,沒等沈宜之回答,就說:“我來。”
家太大,住的人太少,不可避免會顯得空曠,如果僅有的兩個人再不說話,冷清感就會像荒草一樣,四下蔓延開。
寧稚的動作說不上麻利,但也不生疏,以前奶奶在的時候,她也時常會幫著家裏做家務。
沈宜之坐在餐桌邊,看著她將桌上的碗碟一一收拾幹淨。
她的臉繃得緊緊的,顯然是不開心。沈宜之的心堵得厲害,想說什麽,又無從說起。
她搞不明白自己的反常是怎麽回事。
每一件她不該在意的事,她都在意了。
她不該在意寧稚對阮茵夢的喜歡,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她更不該計較六年前的那場喜歡,甚至,她應該慶幸才對。
如果是假的,或者寧稚那時並沒有那麽喜歡她,那麽她這六年就不會因為她而難過,她會輕鬆很多,過得像任何一個青春期的小孩,健康快樂,隻需為試卷上的難題而煩惱。
可沈宜之隱隱間又是明白自己反常的原因的。因為寧稚知道了阮茵夢是真實存在的。
真的有這個人,這個讓她入戲的人,讓她曾經在情境中崩潰痛哭的人,這個她曾經在口中呢喃過無數次的名字,是真實存在的。
沈宜之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這樣小氣。
她盡可能地安撫好自己波動的情緒,恢複平常的冷靜沉著。
寧稚收拾完出來,走到沈宜之麵前,想讓她去休息,沈宜之拉住她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示弱。
“別生氣。”她語調柔和,像是哄小孩。
寧稚看著她,再不樂意,都沒法對主動示弱的沈宜之說半句重話。
半晌,她低下了頭,答應道:“好吧。那你也不要不開心。”
沈宜之站起身,沒有鬆手,牽著寧稚上樓。
寧稚也抓住她的手,跟在她身邊。
“我們洗了睡覺,今晚好好休息。”沈宜之提議。
寧稚揉了揉眼睛,道:“好,我有點困了。”
她找了自己的衣物,進了浴室。
沈宜之在外麵待了一會兒,去了客臥。
寧稚沒什麽心情泡澡,很快就出來了,見沈宜之不在臥室,她想了想,就去了客臥,果然看到客臥的浴室亮著燈。
這間客臥是她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待的地方。
寧稚細細打量了一圈,在床邊坐了下來。
不知道沈宜之是怎麽囑咐家政的,她們這麽多天不在,這間臥室竟然也幹幹淨淨,**的被褥都是新的。
寧稚抓過枕頭揉了揉,又丟到一旁,打開手機看微博。
關於電影的信息多了起來,還有不少關於映後見麵會的內容。
她刷了幾條,看到一條粉絲提問的視頻,就是那個問她喜不喜歡阮茵夢的提問。
她回答的時候沒感覺怎麽樣,現在看視頻,卻有一種怪異的氛圍。
一刷評論,果然不止她這麽覺得,第一條評論就是:“我怎麽覺得這問題問得怪怪的。”
下麵的評論解答了她們的疑問。
“cp粉吧。”
“見過嗑角色的,見過嗑演員的,第一次見嗑演員跟角色的,姐妹嗑挺野。”
難怪聽到她說喜歡,這個粉絲一臉滿足。
發這條微博的人就是這個提問的粉絲,微博昵稱是“寧稚稚怎麽了”,一看就是她的粉絲。
寧稚無語,確定登的是小號,她留下評論:“別亂嗑。”
“寧稚稚怎麽了”沒回複別的評論,但回了她的,語氣很衝:“你管得著嗎?”
小狗狗能有什麽壞心眼:“?”
“寧稚稚怎麽了”秒回:“沈宜之粉絲別來沾邊。”
寧稚大為震驚,她們兩家粉絲關係這麽差的嗎?
她更心煩了,不嗑她跟沈宜之也就算了,粉絲關係還這麽差,一群沒眼光的人。
要是平時,她早就去跟沈宜之告狀了,可現在,她一個字都不想說,因為沈宜之對她就是這樣的,有心事,卻不告訴她。
寧稚低垂著腦袋,蔫蔫巴巴的,像一隻搖不動尾巴的可憐小狗。
是我還不夠可靠嗎。她懷疑起了自己。
她沒有自大到想讓沈宜之依靠她,她隻是希望,她能幫上忙,如果沈宜之有為難的事,她可以有作用,而不是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脊背彎了下去,手機也丟到了一旁,沒心思玩了。
沈宜之洗完出來,看到坐在床邊低頭沉思的寧稚,有點意外,溫聲道:“怎麽過來了?”
寧稚不想理她,滿臉都是“我不高興,你最好多問幾遍”。
沈宜之眼中有了絲笑意,走到她麵前,寧稚神色緩和,變成了“有點高興起來了,再問一遍就理你”。
沈宜之失笑,她忽然覺得不管是從前依賴她的寧稚,還是重逢後口口聲聲說著討厭她的寧稚,又或是眼前這個別別扭扭的寧稚,都一樣柔軟,生氣的時候很好哄,隻要待在她身邊,就能讓她高興。
她的心有些酸澀,喚了聲:“寧稚。”
寧稚仰頭看她,眸光澄澈虔誠,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沈宜之望著她的眼睛,像懷念,又像遺憾,輕聲道:“你十四歲那年喜歡過我。”
她們好久沒有提過這件事了。現在由沈宜之提起,寧稚失了會兒神,卻不再偏執,點頭說:“是啊,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她不會否認,也不覺得這是一件錯誤的事,何況在知道沈宜之一直惦念她以後,她就釋懷了。
她笑了一下,控訴起沈宜之的“冷酷”:“你就不一樣了,不喜歡我,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變。”
沈宜之否認不了,於是心裏更加歉疚。
寧稚臉上那小小的控訴讓她的心變得很沉,她好像總無法讓寧稚如願。
她安撫地撫摸寧稚的腦袋,笑了笑,語氣卻艱澀起來:“可是寧寧,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沒有分開,還是保持著原來的關係,等你長大了,我一定會心動。說不定是我先喜歡你,是我猜你的心,是我患得患失,不敢表白。隻是不知道這樣的話,我們是水到渠成地在一起,還是,你在這以前已經喜歡了別人,跟那個人說,隻喜歡她,過一百年都不會改變。”
她一晚上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泄露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