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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奶奶的老演員生得慈眉善目, 常在影視劇裏演主角的長輩,全國人民沒有不認識她的,要是全民票選一個國民奶奶, 她一定高票當選。

寧稚也是看她的作品長大的, 一見她就覺得親切。

她原以為今天會拍得很艱難, 畢竟上回不過是被沈宜之誇了一句, 屬於寧稚的意識就蠢蠢欲動起來,怎麽都壓不下去, 使得她進不了狀態。

而昨晚,她想了沈宜之一整夜。

不想卻拍得很順利。

老演員穿著電影裏的服裝,銀絲一絲不苟地梳到了腦後,臉上一道道的皺紋顯得很慈祥,笑眯眯地誇她:“小寧拍得一場比一場好了,才幾天, 進步得這麽快。”

寧稚坐在一個高高的箱子上,腿一晃一晃:“梅導說我太依賴情緒了。”

老演員合作過的演員多,見過各種各樣的表演方式,她帶點寬慰地道:“依賴情緒也不是什麽壞事,說不定這就是你的風格。”

“那萬一哪天情緒不到位, 不是就演不了了。”寧稚很是苦惱。

她們一來一回地聊得隨意, 沈宜之不時朝這邊望一眼。

梅蘭習慣性地抽出一根煙, 想起室內不好點煙, 又塞了回去。

她坐在沈宜之邊上,跟她閑話著一部電影投資的事,是部熱門ip, 不論是主創團隊,還是題材, 都不錯。

沈宜之道:“讓林紹去談。”

她說著,又朝寧稚看去,寧稚就在她的正前方,隻需抬抬眼就能看到。

距離隔得太遠,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麽,隻看得到寧稚笑容乖巧,輕輕皺眉時,像是一個在向長輩傾訴苦惱的晚輩。

“在看誰?”梅蘭說完話,得不到她的回應,便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

沈宜之收回視線,起了身,隻道:“晚上還要拍,我去準備一下。”

梅蘭也沒攔她,隻是不知想起了什麽,垂下眼簾,笑了笑。

因為白天拍得順利,提前把任務完成了。

今晚臨時加了一場夜戲,是沈宜之的。

但寧稚想留下來觀摩一下沉宜之的表演方式,便和眾人一起留在片場。

送盒飯的人不知道出了什麽差池,遲到了半小時都不見人影,任憑後勤怎麽催促,都隻是嘴上說著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實則遲遲不現身。

寧稚待在休息室裏,用劇本捂著臉,有氣無力地跟羊羊說:“再不來,我們自己叫外賣吧。”

劇組訂的盒飯味道很不錯。寧稚第一天嚐過,就一直都吃劇組的盒飯,沒有自己開過小灶。

這會兒送餐人員遲遲不到,她和大家一樣餓得肚子咕咕叫。

羊羊盯著外賣軟件看了會兒,現在叫,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後送到了。

正想著不如先下單,哪個到得快就吃哪個,便聽外頭一陣喧鬧,盒飯到了。

寧稚立即坐了起來,打開門出去。

一群人將後勤圍得水泄不通,過了好一會兒,才各自拿著盒飯散開了。

餓得很了,食物的香味便格外誘人。

寧稚走過去,後勤捧著僅剩的幾份盒飯走了過來。

她一邊走一邊看飯盒上的標記,到了寧稚麵前,笑著說:“一群餓死鬼,搶得隻剩排骨和肉末茄子了。”

說著又望向寧稚身後:“還有你和宜之沒拿。”

“把排骨給我們吧。”羊羊說道,寧稚不喜歡茄子。

寧稚卻問:“排骨還有幾份?”

後勤一邊把盒飯遞過來,一邊回答:“隻剩一份了。”

寧稚沒接:“給我們兩份茄子的就行。”她確實不喜歡茄子,但沈宜之對茄子過敏,碰一點就起紅疹。

羊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倒是後勤以為她是想討好沈宜之,也樂得賣個人情,微微提高了聲音,問道:“是要把僅剩的那份排骨讓給宜之嗎?”

她笑容殷勤,眼睛看著寧稚身後。

寧稚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回頭,便看到剛走近的沈宜之。

兩邊的助理各自將盒飯領了過來,後勤自以為做了一件大好事,臨走前,衝著寧稚歡快地眨了幾下眼睛。

寧稚卻像是被人點了穴定在了原地,滿腦子都是要怎麽解釋。

沈宜之知道她不喜歡茄子。

沈宜之也在想要怎麽謝她,但沒等她開口,寧稚便冷靜地說:“我現在愛吃茄子了,不是讓給你。”

不打自招,羊羊忍住想要捂臉的衝動,默默地先走了,沈宜之的助理見此,也很有眼色地跟著離開。

沈宜之聽著她話中的意思,忍住了笑,望著寧稚這冷漠又別扭的樣子,突然很想摸摸她的頭發。

她終究忍下了,隻是讓盒飯被她撞見,就這麽別扭,要是真碰了她的頭發,不知道該炸毛成什麽樣。

“好,那謝謝你。”沈宜之順著她道。

她給她留足了麵子,沒有戳穿她,寧稚卻還是不高興。

她剛剛的話,說得太蠢了,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尷尬,但沈宜之還是順著她,像是真的相信了“現在愛吃茄子了”這個一聽就很假的理由。

沈宜之以前拒絕她的時候說過,我不喜歡你,我對你沒有任何這方麵的想法,還說過寧稚你才幾歲,你真的懂什麽是喜歡嗎?

因為她小,所以沈宜之大概根本沒有正視過她的喜歡,她對她的執迷,對她的心,說不定她都沒當真。

連現在都是,可能還是將她當做十四歲的初中生吧,聽她這麽瞎扯的話,都順著她,隨口敷衍她。

寧稚維持著麵上的冷靜,沉默了片刻,才說:“是讓給你的,我還是不喜歡茄子,但是你晚上還得拍戲,不能餓著,我沒有戲份,多等一會兒也沒事。”

她突然認真了起來,不別扭也不炸毛了,但沈宜之卻讓她說得沉默了下來。

寧稚看了看她,勉強彎了下唇角,說:“我去吃飯了。”

說完,便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她走出幾步,一下子就後悔了,為什麽要說得這麽認真,萬一沈宜之誤會,以為她在向她獻殷勤怎麽辦。

寧稚咬住了下唇,想著沈宜之說不定要疏遠她了,便聽身後沈宜之叫了她一聲。

“寧寧。”

寧稚停下了步子,沒回頭。

沈宜之也沒走上來。

她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說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會喜歡我順著你,以前,你生氣的時候,都喜歡我站在你這方,讚同你的話。”

寧稚抿緊了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

沈宜之的聲音溫和,她接著說:“我們很長時間沒有接觸,我對你的了解停留在了過去,用過去的方式對待現在的你,是我沒考慮周全,別生氣好嗎?”

寧稚沒想到她會向她道歉,一陣酸澀在她心間彌漫開來。

身後很安靜,沈宜之沒再說話,也沒有離開,站在原地,等她的答複。

寧稚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才看著前方,說:“沒關係。”

她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沒一會兒,沈宜之的助理送了幾個餐盒過來,餐盒上印著一個餐廳的標記,應該是和她們一樣,久等盒飯不到就自己點了外賣。

“宜之說謝謝你讓給她的排骨飯,這些菜都沒動過,還熱的,你們吃點吧。”助理說話很周全。

寧稚看著餐盒裏擺盤精美的食物,好半天都沒有動筷。

晚上的片場,燈光打得很亮,演員一般都不喜歡夜戲,尤其是夏天,片場沒有裝空調,又熱又招蚊子。

寧稚搬了小板凳,還拿著筆記本在一旁看,一邊看一邊記要點、心得,像塊小海綿似的,努力地學習怎麽把戲演好。

也不隻是今晚這一場,平時沒有她戲份的時候,她也會這樣默默地學。

沈宜之的演技,跟她對戲時就能體會到有多精湛,現在站在鏡頭外看,便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

寧稚在開拍前上表演課時,聽表演課的老師說過,隻要是人都逃脫不了局限,演員也不例外,在表演時或多或少會帶上一些自身的特征,很難擺脫。

開拍以後,她對這句話的印象愈加深刻,因為她就是這句話最好的寫照,她在將池生這個角色演繹出來時,總忍不住帶上自己的經曆。

但沈宜之仿佛全然沒有這方麵的困擾。

她和阮茵夢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當場記打板,鏡頭聚焦到她身上,即便什麽都不說,隻是表情、眼神、站姿之類細微的變化,就能讓人覺得她就是阮茵夢。

可一旦導演喊了停,她就能瞬間從劇情中走出來,一顰一笑,舉止動作,徹徹底底地區分開她和角色,沒有人會將沈宜之和阮茵夢混為一談。

寧稚拿著筆在本子上寫著寫著,停了下來。

她想著沈宜之剛才的道歉,想著她說的我們很長時間沒有接觸,還有上次,她問她,喜歡她的時候會難過嗎。

重新相遇後,寧稚一直小心地沒有提過以前的事,假裝那些事根本不存在,但沈宜之卻這樣坦然,毫無避諱。

她提起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

打板的聲音傳來,梅蘭揮手道:“可以,這條過了。”

聚光燈下的沈宜之隻是換了個站姿,就頃刻間從角色裏出來。

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她是怎麽想的?

毫不避諱是因為將那些事都當成了同其他事情一樣平常的一段陳年舊事,沒什麽值得緘口不提的,還是說,沈宜之想告訴她,那些事她都記得,也都原諒了。

寧稚無法確定。

她有些泄氣地想,也怪不得沈宜之照著六年前的方式對待她。

和沈宜之的泰然自若相比,她的逃避與虛張聲勢確實生硬又幼稚。

這場夜戲拍完了,時間還不算晚,寧稚離開片場時,沈宜之正好去卸妝,她們迎麵碰上,沈宜之望著她,彎了彎唇角。

寧稚僵硬地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她,不過也不需要她多糾結,她們便擦肩而過了。

回到酒店,躺到**,寧稚心情依舊混亂的時候,0929出現了,

她難得地主動給她發了消息,問:“你的同事今天讓你討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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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

還有兩章不要等我,明早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