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紅玉顯然也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他為自己準備的別院,竟然就設在與相府一街之隔的所在。
要知道,近幾十年相府已經取代紫禁城,成為了天下人公認的中樞核心,所以這附近的地價自然也是寸土寸金。
雖然胡紅玉這棟宅子,隻是個二進半的格局,還不掛左右跨院,可單論價值恐怕不在趙府、劉府之下,甚至還猶有過之。
以前這門前肯定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但最近卻要冷清不少。
趙崢見門前沒有拴馬樁,便隻好扯著定春到了門前,剛拍了幾下,就聽裏麵有人脆聲道:“來了、來了。”
不多時房門緩緩開了條縫,一個頂著雙丫髻的少女探出頭來,對著趙崢滿臉好奇的上下打量。
“我是……”
“你是狀元郎!”
不等趙崢自我介紹,這少女已經認出了趙崢,歡喜的打開門招呼道:“狀元郎快快請進,我這就去叫我們姑娘出來接客……呸呸呸,我是說出來見客!”
說到半截,她抬手不輕不重的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連聲啐著改了口,然後提著裙角轉身,撒腿就往後院跑。
趙崢本來還想問問,她是怎麽認出自己的,聽到這個口誤之後,也便打消了詢問的念頭,因為很明顯,這小姑娘以前多半是在天香樓從事技術工種——不過看她的年紀,也可能隻是見習技工。
這胡紅玉在天香樓待了大半年,臨走時帶兩個人脫離苦海,倒也合情合理。
因見門廳裏沒有能落腳的地方,趙崢便準備去前院客廳裏等候,誰知剛步出門洞,那丫鬟又風風火火的折了回來,指著院子中央道:“狀元郎切莫走中間這條路,最好從兩側遊廊繞過去,不然可能會和那黑炭頭落得同樣下場。”
循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趙崢便看到左側樹蔭下,正盤腿坐著個魁梧漢子,卻不是董揚古還能是哪個。
就見董揚古鼻青臉腫,卻硬是擺出一副豪氣幹雲的架勢,大手在地上狠狠一拍,對著身前空空如也處哈哈笑道:“哈哈,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錯、不錯,你這廝雖稍遜俺老董一籌,卻也算得上是個好漢!”
說完,他兩手撐著地麵,大猩猩似的挪到對麵,齜牙咧嘴道:“你這廝的拳腳著實不孬,不過俺隻是一時大意罷了,改日咱們兵刃上見高低,讓你知道知道俺老董的真本事!”
說完,他再次撐著地挪回原位,把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俺的雙斧也不是吃素的,那叫一斧當關萬夫莫開!”
“你也用斧?”
“怎得,難不成你也是用斧的?哈哈哈……這倒真是奇了,你與俺是本家,還和俺一樣用斧子,總不會和俺一樣,也叫董揚古吧?哈哈……”
“咦,你這廝怎知我的名姓?”
“什麽?!你這廝真的也叫董揚古?莫不是特意來消遣老子的?!”
“哪個要消遣恁這龜孫!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河南按察司千戶董……”
“賊廝鳥,敢冒充你董爺爺!”
“你這冒牌貨,且吃俺一拳!”
“看腳!”
眼瞅著‘兩個’董揚古一拳一腳,左右互搏打的不亦樂乎,趙崢無語搖頭,將定春就近找了個柱子栓好,然後便從善如流的繞過了前院。
至於董揚古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這黑廝口無遮攔得罪了狐狸精。
若是平日,董氏肯定會出麵求情,但現在她有求於胡紅玉,為了避免兄弟進一步惹惱胡紅玉,自然便隻能坐視他吃些皮肉之苦了。
進到客廳裏,趙崢原以為胡紅玉要等一會兒才能過來,因此就隨意坐到了下首,誰知屁股剛沾上椅子,胡紅玉便從牆上婷婷嫋嫋的走了下來,仿佛是畫中仙子臨凡一般。
裝女人能裝到這個程度,看來十成十是個二倚子無疑了。
趙崢一邊在心下腹誹,一邊老老實實起身拱手道:“見過胡前輩。”
“嗯。”胡紅玉微微頷首,然後淡然反問:“可是那董姨娘同你說了些什麽?”
“呃,這個……”
何止說了什麽,還吹了一曲無韻之離騷呢。
不過趙崢還是希望能多少保存一些形象,於是故作苦惱的支吾道:“確實是董姨娘找到了我,說是幻術不太對症,還是實打實的刺激更為靠譜。”
“實打實的刺激?”
胡紅玉斜了趙崢一眼,旋即忍不住麵露驚詫之色:“她難道是打算……”
他說到半截,忽而冷笑道:“好一個道貌岸然的狀元郎,你二人私下裏若無瓜葛,她又怎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
趙崢哪裏肯認,當即叫起了撞天屈:“前輩這可冤死我了,其實她不是頭一回提出這樣的要求了,當初因我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她感激之下就曾有過主動獻身之舉,隻是被我斷然拒絕了,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提而已。”
胡紅玉聽完,盯著趙崢看了好一會兒,才淡然道:“我全當你說的是真的好了,左右你們的事情也與我無關。”
“是極是極!”
趙崢連忙把頭點的小雞啄米仿佛:“前輩的事情,趙某也一向守口如瓶。”
胡紅玉聞言再次看向趙崢,趙崢也與他坦然對視。
片刻後胡紅玉收回目光,道:“明日我同北司說一聲,就照你們的辦法試一試。”
“最好是安排在晚上。”
趙崢忙道:“我下午才請了假,明兒總不好再請。”
胡紅玉不置可否,默默抬起纖纖素手來,掌中便憑空多了一盞茶水。
這明顯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趙崢連忙識趣的告辭,轉身剛要離開,卻又聽胡紅玉吩咐道:“將那黑炭頭一並帶走,告訴他,若是下次再來攪鬧,我便將他三條腿全都打斷。”
趙崢忙又轉身應是,但餘音猶在,客廳裏卻早已經不見胡紅玉的蹤影。
嘁~
天階果然都是這個毛病!
等從客廳裏出來,董揚古已經‘鬥’的氣喘籲籲,臉上多了幾塊烏青,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幾處,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麽弄的。
趙崢悄悄湊到近前,趁著他轉換角色的時候,一記手刀砍在這廝脖頸,董揚古頓時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提著這黑廝上前解了韁繩,先前那小丫鬟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上前吃力的拉開了大門。
趙崢衝她微一頷首,然後將董揚古丟到定春背上,自己也翻身上狗。
定春四足發力,直接穿過門洞跳到了街上,然後又一口氣衝出幾條街遠。
趙崢這才勒住韁繩,甩手將董揚古拋了出去,趁他人在半空發一聲吼,那黑廝頓時清醒過來,落地後一個踉蹌站穩腳跟,旋即破口大罵:“好個七孫!冒充爺爺不算,還找人偷襲爺爺!”
“偷你個大頭鬼啊。”
趙崢沒好氣的罵道:“你那是中了人家的幻術——胡前輩讓我轉告一聲,說是你再敢登門鬧事,就打斷你三條腿!”
喊完,不等董揚古答話,便直接催狗而去。
董揚古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大致弄清楚發生了什麽,罵罵咧咧的看看左右,見都不是熟悉的所在,便想著胡亂選個方向,撞上人在問路。
誰知這時趙崢又騎著定春折了回來,居高臨下的問:“去山西按察司給關國綱做上司,你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