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關氏心事重重的回到劉家。
剛到二進院裏就撞見了劉燁,劉燁看母親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忙上前攙住,急道:“母親,您這是怎麽了,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麽意外?”
關氏出門前,言稱是去隔壁致謝,畢竟為了自家的事情沒少麻煩趙崢。
而劉燁不覺得她會在趙家出什麽意外,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沒什麽。”
關氏強笑道:“娘就是有些擔心,萬一想奪不回賢哥兒的貪嗔癡三毒,又或者就算奪回來,最終也還是會影響到你,可該怎生是好?”
劉燁信以為真,便寬慰道:“您就放心吧,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紅玉總能找到辦法的!”
關氏卻如何放心的下,其實熄滅那劫火才能一勞永逸的事情,就是胡紅玉暗中透露給她的,若是那狐狸精真有十足的把握,又怎會如此行事?
她沉默半晌,忽然問:“紅玉不是曾給某位大人物當過坐騎嗎?能不能通過這層關係……”
“母親。”
劉燁苦笑道:“這次去北司,就已經動用了那邊兒的關係,不過紅玉當初那位大人物鬧的很不愉快,這次就已經是破例了,隻怕不太可能再親自出手,幫賢哥兒找回三火。”
關氏再次默然。
她原是想與趙崢達成一致,解決掉董氏這個絆腳石,然後再設法將那劫火熄滅,可現如今……
真不知那趙崢到底是婦人之仁,還是年輕氣盛!
這時母子兩個已經來到了後院,一個留守的丫鬟快步跑過來,微微一福道:“太太、大少爺,董姨娘在屋裏等了好半天了,說是有事情要當麵稟給您。”
“嗯?”
聽到董白就在屋裏,關氏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胸脯急速起伏了幾下,這才悶聲對劉燁道:“燁哥兒,你先回去歇著吧,我去瞧瞧她有什麽事情要說。”
劉燁麵露遲疑之色,旋即笑道:“我還是再陪您一會兒吧。”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他隱約感覺到母親的情緒不太對,而且大概率是衝著董姨娘去的。
這檔口,他可不想母親再和董姨娘鬧起來。
關氏見兒子這麽說,也不好打發了他,隻能默然任憑劉燁扶著自己進了客廳。
“太太。”
剛到門口,董氏已經聞訊迎了出來。
關氏見她身上大包小包的,一副要出門遠行的模樣,不由蹙眉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董氏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道:“我想去別院照顧二少爺。”
她口中的‘別院’,自然便是胡紅玉家。
“你去做什麽?!”
關氏雖然不想她在跟前礙眼,但卻又本能的不想遂了她的意,於是板著臉質問:“家裏還不夠你折騰的,你還想去紅玉那裏添亂?!”
“母親。”
劉燁聽了這話,小聲勸道:“其實有姨娘在身邊,也能省紅玉不少麻煩。”
董氏則是又微微欠身,然後道:“太太,我正是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才想去胡姑娘處。”
頓了頓,又補充道:“這還是春燕才剛提醒我的,太太為了大少爺和二少爺的事情殫精竭智,奴婢雖然不及太太,可也得略盡綿薄之力。”
說話間,她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與關氏對視著,雖然她言語間沒有一絲一毫異樣,但配上眼神交流,卻叫關氏感受到了**裸的威脅。
這浪蹄子分明就是擔心自己下毒手,所以想要去胡紅玉處避風頭。
而且她還特意提到了春燕……
這算什麽?!那趙崢反過來威脅自己,這浪蹄子也要反過來威脅自己,這可真是反了天了!
關氏飽滿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若不是兒子就在一旁,她說不定早撲上去狠抽董白了。
這時劉燁見勢不對,忙道:“姨娘要去,那就讓她去吧——來人啊,給姨娘派輛車,送她去別院那邊!”
董氏倒也見好就收,對著劉燁道一聲謝,便提著包袱離開了。
等她離開之後,劉燁一麵替母親順氣,一麵勸慰道:“賢哥兒如今這般模樣,董姨娘急切之下,有些不恭順也是難免的,母親莫要與她一般計較,更不能因此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
關氏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這四個字,旋即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你回去歇著吧,讓我一個靜靜。”
劉燁還想再勸,關氏便又趕蒼蠅似的連連擺手。
劉燁隻好離開,臨走前,他又特地交代仆婦丫鬟們照顧好關氏,一旦有什麽不對,立刻稟報給他。
關氏說是要靜靜。
這一靜,就靜了大半個晚上。
期間仆婦丫鬟來勸說了幾次,她理都不理,被說的煩了隨手抄起東西就砸。
直到聽到外麵傳來雞鳴聲,她才猛然驚醒過來,豁然起身問道:“什麽時辰了?”
正靠在牆上打瞌睡的丫鬟被驚醒後,忙去查看客廳裏的大座鍾,回來稟報道:“已經五更天了,太太還是歇一會兒吧,不然……”
“取紙筆來!”
“啊?”
“我叫你取紙筆來!”
關氏怒吼一聲,猛地掀翻了羅漢**的炕桌,大步流星的走進了臥室裏。
那丫鬟嚇的渾身發抖,再不敢多問半句,忙去隔壁取了筆墨紙硯來。
關氏等她研好了墨,便粗聲惡氣的將她打發了,然後提起毛筆重重戳在硯台裏,就好像要把筆鋒淹死在裏麵似的。
好一會兒才提筆疾書。
不出意料的,墨汁在紙上暈開了一大片,根本看不出寫了什麽。
關氏丟開毛筆,將那塗滿墨漬的宣旨扯起,三下五除二撕了個粉碎,然後喘著粗氣坐倒,良久也不願再動一根指頭。
如果按照趙崢的意思,寫下認罪的文書,那她就坐實了始作俑者的身份,日後隻能聽憑趙崢的轄製。
故此這份口供在她看來,根本就與賣身契無異。
這讓關氏如何肯依?
可不這麽做,那趙崢若真破罐子破摔,把事情捅出來,自家與平西將軍府就要反目成仇,到時候再想讓平西將軍出麵說和,就純屬癡人說夢了。
眼見外麵天色漸漸亮起,關氏隻覺得心下五內俱焚,下意識捉起筆來,那筆鋒卻又遲遲落不下。
“太太。”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貼身丫鬟怯生生的嗓音。
關氏不自覺的一抖,筆鋒在紙上劃出個微妙的弧度,就好像是在嘲諷她一般。
關氏氣的拋下毛筆,又扯起那紙來,揚聲喝問:“什麽事?!”
就聽那丫鬟怯聲道:“隔壁春燕姑娘送了兩筐蝦姑過來,說若是方便的話,想見太太一麵,好當麵傳幾句話。”
什麽當麵傳幾句話,這分明就是來逼宮的!
關氏一麵咬牙切齒的將紙撕成粉碎,一麵從牙縫裏擠出四字:“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