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崢一時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今兒晚上的事情也太玄幻了,先是鄭經帶自己入宮來抓早就死了一百多年的‘嘉靖皇帝’,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又成了皇帝爺爺的爺爺,李太後的老情人轉世!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隻怕早把CPU給幹廢了,趙崢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有露出明確的破綻,已經稱得上是定力了得了。
他半真半假的愣怔了片刻,然後搖頭苦笑道:“殿下這個玩笑開的實在太大了,您怎麽可能姓王不姓朱?莫說我不信,朝野上下也絕不會信!您編出這樣離奇的故事,總不會就隻是想和趙某逗樂子吧?”
正麵回應是不可能的,但總要旁敲側擊的探聽一番,看太子究竟是什麽目的——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趙崢也不相信他會毫無所求,隻因為百多年前的淵源,就跑來拜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做祖宗!
太子也沉默半晌,然後歎氣道:“老祖也確實是該謹慎行事。”
說著,重新盤膝坐回了矮幾後麵,伸手示意趙崢重新落座。
等趙崢假裝局促不安的坐回去,他才又開口道:“閣下雖是我家老祖轉世,但既然曾經的記憶早被磨滅,一百年前的事情也無需太過計較,老祖若想繼續做趙公子,孫兒自然也不會刻意打攪……”
他這一口一個老祖,還自稱‘孫兒’,聽的趙崢這個別扭,差點沒用腳指頭摳出個三室兩廳來。
當即忙擺手道:“什麽‘孫兒’、‘老祖’的,這些玩笑話太子還是收了吧。”
“那孤就還是稱呼您為趙公子好了。”
太子這回倒是從善如流,估摸著是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別扭,卻聽太子繼續道:“本來不想打攪趙公子的,可孤和父皇擔心你被那奸相蒙蔽,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冒險揭穿此事!”
“嗯~”
趙崢眉毛一挑,這回可算是說到正題了,果然繞來繞去還是為了張居正!
“趙公子是秉承天地氣運而生,百年前如此,百年後亦是如此!”太子慨然道:“若不是仰賴先祖的氣運,焉能有今日之張居正?而現如今最有可能助那奸賊延壽的,亦非趙公子莫屬——那封神榜便是明證!”
他不提這事趙崢差點忘了,忙用開玩笑的語氣:“那什麽天命封神人的玩笑,難道真就是殿下通過血脈感應到的?”
“不,這是父皇新近感應到的。”
太子鄭重搖頭道:“當年先祖雖留有後手,但畢竟隔了一百多年,那些手段也隻能模糊感應到一些事情,並不能事事洞察事事皆知。”
嘖~
就是這等模棱兩可半真半假留有餘地的話,才最讓人沒辦法分析對照——如果太子說的是謊話,那他還真就是個編故事的高手!
見趙崢沒了下文,太子又繼續道:“當年老祖在時,那張居正說是奴顏婢膝也不為過,但一等到老祖遭逢大禍,他便立刻開始黨同伐異威福自專!似此這般,他若能成功延壽,絕無可能坐視趙公子重新崛起,屆時少不得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頓了頓,見趙崢臉上沒什麽表情,才又接著道:“反是他若命不久矣,或許還有趙公子的一線生機,甚或將身後事交托給你!”
說半天,還是為了阻止張居正延壽!
不過這話也並非全無道理,以前孫傳庭一味拿天下蒼生、子孫後世說事,趙崢總覺得有些大而無當,並不能感同身受。
但太子這番說辭,卻讓他本就有的警惕又加深了一層。
他即便不是什麽老祖轉世,也肯定與其大有相似之處,而張居正唯我獨尊這麽多年,若是日後延壽成功的話,能否容得下自己後來居上呢?
雖然趙崢也不覺得自己真就能後來居上,但問題在於這要看張居正是怎麽想的——偏趙崢又不希望自己的生死,一直操控在別人手上。
所以說這其實是個陽謀,哪怕趙崢不相信太子說的,聽了這番說辭之後,隻怕也很難再盡心竭力去助張居正延壽——當然了,他本來也沒怎麽盡心過,隻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主動往他身上撞。
從這一點上來說,說趙崢是秉承天地氣運而生倒也並不為過。這時太子幽幽一歎:“或許趙公子會覺得我是在故意挑撥,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那奸相一貫詭計多端,就說這招安大妖一事,原本朝廷上下一致反對,讓他頭一次吃了悶虧!
可結果如何,才過去短短半年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這次帶著化形大妖遠征漠北,先是破了成例,緊接著又不知從哪兒冒出個毛神來,生生扛著十多位天階高手重傷了楊次輔!
嗬嗬,真是來的巧、傷得巧!如今非隻是原本傾向張相的人態度有變,連原本反對張相的人,隻怕也要重新再掂量掂量了!”
太子臉上那憤慨、譏諷、無奈的表情,似乎全都在引導著趙崢往陰謀論上去猜疑。
別說,這事兒確實細思恐極。
本來朝野上下一致反對招安,結果因為漠北叢林的事情,需要用到一些放火的好手,雖然走的是‘民間途徑’,但多少也算是開了先河。
然後又突然跳出個異界神靈,愣是頂著十幾個天階高手的圍攻,重傷了內閣次輔楊嗣昌——若是以後再來個更厲害的,除了張居正之外還有誰能扛得住?
麵對這個局麵,再怎麽堅定攘外必先安內,將張居正視為未來最大威脅的人,恐怕心下也會有所動搖。
而拉攏妖族共抗時艱,似乎也變成了可選項。
順著這個往深裏想,楊嗣昌果真是被重傷了嗎?
有沒有可能這其實是一場雙簧?
又或者說……
誰敢保證那神明就一定是異界來客?!
照李自成對張居正的推崇,真要是老張親自披上馬甲出手,誰有本事能看出破綻來?!
細思恐極,真是細思恐極!
這太子當真是蠱惑人心的好手,趙崢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聽下去,否則隻怕日後就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相府修煉了。
“哈哈哈……”
他揚聲大笑著起身,道:“殿下果然是講故事的好手,日後閑著無聊倒不妨編一部小說出來,屆時趙某一定拜讀!”
說著,又衝太子微一拱手:“職責在身,恕趙某先行告退了!”
不等太子再有話說,他從其手上接過青木令,然後便如同避瘟神一般,急不可待的出了武英殿。
而在趙崢離開之後,太子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幻,先是變的陰沉怨毒,然後又恢複成了最初那副爽朗笑容,這才背著手踱步出門。
“父王!”
剛到了殿外,皇太孫就立刻迎了上來,憤憤不平的道:“您與那無禮之徒有什麽好說的,哼,這些賊配軍都是些忘恩負義的狗才,若不是咱們穩住皇朝氣運……”
他方才見趙崢從殿內出來,正猶豫要不要和對方打個招呼,誰知趙崢竟旁若無人的走掉了,這可把心高氣傲的少年人給氣壞了。
“住口!”
太子嗬斥一聲,對一旁的中年宦官道:“大伴,你即刻將世子帶出宮去好生溫習功課,十日之內不準他踏出書房半步!”
“父王!”
皇太孫見父親板起臉來,並無半點商量的餘地,氣的重重一跺腳道:“溫習功課有什麽用?就算學的再好,咱們家也出不了儒修!”
說著,轉頭怒衝衝的去了。
那大伴行了一禮,也忙引著兩個宮女追了上去。
太子凝目兒子消失的方向許久,這才淡淡的吩咐道:“擺駕乾清宮,孤要去探望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