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貓妖走進旋轉門內,就見眼前景色驟然一變,此時本是傍晚,門內卻是陽光明媚,現今本是隆冬,兩側花壇裏卻是爭奇鬥豔。

心知又是那狐妖的手段,趙崢倒也未曾太過在意,眼見腳下稀碎石子鋪成的小路一眼望不到頭,便趁機追問道:“前輩,不知青霞最近在修煉什麽?”

“騰雲。”

青瞳頭也沒回的答道:“她出落的這般水靈模樣,卻和野妖山怪似的,出入全憑一股黑燦燦的妖風,忒也不像個樣子。”

“騰雲?”

趙崢聽了不由納悶:“城內不是不準飛行嗎?難道是去了城外練習?”

這丫頭既然要去城外練習,卻怎麽沒有抽空回家瞧瞧?

青瞳目光掃視著四下裏,撇嘴道:“去什麽城外,她如今還在爬雲,高不過五六丈,隻在這附近演練就好。”

趙崢安靜了片刻,見前路未盡,又忍不住好奇道:“我前陣子聽青霞說,前輩特意準備了一棟偏僻冷靜的宅子,卻怎麽又跑到這天香樓裏來了?”

“你當是老娘說了就算的?”

青瞳回頭瞪了趙崢一眼,碧綠瞳仁瞪的溜圓,通過這個細節就可以看出,周遭真正的景致多半是漆黑一片——貓的瞳孔都是根據光線變化的,普通亮度下都是豎瞳,高亮環境下甚至會縮成一個小點,隻有在漆黑環境當中才會變成圓瞳。

卻聽她抱怨道:“那些憨貨住了兩日就憋不住了,鬧著要出門見識人間的富貴榮華,老娘本待出手壓服挑頭的,姓錢的卻怕鬧將起來牽連到自己,一味的夾在中間和稀泥,最後便隻好轉到了這天香樓裏。”

說著,她忽然長腿一撩,狠狠掃在旁邊的花叢當中,驚的幾隻蝴蝶四散奔逃,然後又道:“這裏畢竟是那臭狐狸經營了許久的巢穴,有這些糊弄人的幻陣在,倒也不用擔心被人撞破。”

然後徑自撞入那團花叢當中。

趙崢急忙跟在她身後,一腳踏在那花壇裏,腳下卻又變成了碎石鋪成的小徑。

隨後青瞳便再不走尋常路,東拐西繞,直似是在八卦陣裏穿梭。

趙崢見狀愈發不敢怠慢,恨不能亦步亦趨貼在她背後,唯恐走錯一步就陷入狐妖布置的幻陣中難以脫身——旁的倒罷了,就怕狐妖熱情好客非要挽留他過上一夜。

不想就這麽菊謹的走了一陣,青瞳忽然仰頭‘喵’的叫了一聲,罵道:“騷狐狸,還不快給老娘開一條路出來!惹急了老娘,老娘就把你這狐狸窩一股腦掀翻!”

好吧,原來她是迷路了。

半空中傳來狐妖無奈的聲音:“二姐,我都領著你走過十幾次了,卻怎麽……”

唰~

聲音未落,趙崢就覺得眼前一花,有數道巨大猙獰爪痕憑空出現在半空中,緊接著整個甬道就忽明忽暗的變幻了十餘下。

“好了、好了,你們直走就是!”

狐妖急忙改口。

青瞳餘怒未消的冷哼一聲,這才領著趙崢繼續往前,此時那巨大爪痕才漸漸消散。

趙崢心說那狐妖稱呼青瞳為二姐,那自然就還有個大姐,不出意料的話應該便是張居正府上那位,不想這三人……三妖之間還有這樣的交情。

他有心想要探究一下,卻又擔心觸及幾個妖怪之間的禁忌話題,正猶豫間眼前景象又是一變。

兩人出現在一個有些逼仄的空間當中,三麵都是牆壁,不見任何通道,隻有其中一麵牆是玻璃或者水晶做的透明落地窗。

從這落地窗向外望去,就見外麵是個稍小些的包廂,屋內十來個‘人’正圍著一張圓桌大快朵頤。

之所以這個‘人’字要打引號,是因為內中有七道身影,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或是青麵獠牙、或是滿臉是毛、還有一個臉上長滿了青黑色的疥瘡,一邊拿手去撈桌上的食物,一邊還在淋淋漓漓的湯著黃濃。

這七個想來就是錢謙益招撫來的野妖怪了。

青瞳隔著窗戶掃了一眼,不屑嘀咕道:“老娘若是生出這般醜怪的東西來,隻怕一早就給掐死了!”

也不怪青瞳提起它們來,就滿臉鄙棄之色,也不知是化形時沒接觸過人類,還是對人類的審美觀不屑一顧,這一個個相貌舉止全都是惡形惡狀,坐在這奢華的包間裏大有沐猴而冠之態。

不過趙崢經曆了最初的新奇之後,趙崢的目光卻很快轉向了酒席宴間,那些看似正常人類的女子、仆役。

“這些人……”

“都是天香樓裏的娼婦、龜奴,騷狐狸給她們施展了幻術,此刻在她們眼裏,這幾個憨貨全都是城中的豪商巨賈,是必須盡心竭力伺候的主兒。”

青瞳不爽道:“老娘原不肯遷就這些憨貨,偏那一個個都勸老娘不要節外生枝,莫耽誤了遠征漠北的要緊事,隻要不鬧出人命來,就由著它們鬧騰幾日。”

趙崢默然。

先前青瞳曾說過,滿朝諸公都恨不能抓住這些妖怪的痛腳,那麽也就意味著,如此愚弄一群婦人,讓她們受那些妖怪欺辱,在大佬們眼中並不算是問題。

反倒隻有青瞳這個妖怪對此有些看不慣……

嗬嗬~

孫傳庭擔心張居正漸漸沒了人性,確乎有些道理,但朝堂上兗兗諸公,又何嚐將升鬥小民當成人看?

今日為了大局能犧牲幾個娼婦粉頭,明日焉知不會因為大局犧牲其它的平民百姓?

因為有願力、氣運之類東西在,朝廷對民眾整體還是比較在意的,但落到具體的人身上就……

原本因為突破通玄境帶來的輕鬆感,在這一刻**然無存。

趙崢盯著那包間裏讓人沒眼看的畫麵看了一會兒,忽然側頭問道:“洪閣老準備幾時動身?”

想要擺脫成為犧牲品的命運,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成為大局的一部分。

自己剛剛替洪家照顧了十來天女兒,而青霞與青瞳相處的也不錯,既是姐妹又是師徒,她既然言稱此行虧待不了自己,那就不妨去走上一遭。

“怎麽也要……”

“咦?!”

青瞳剛要回答,背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崢猛地轉回身,就見青霞正捧著個水杯,呆愣愣的看著自己。

趙崢大喜,搶上前欲要牽起她的小手,不想青霞卻搶先一步撲進懷裏,死死抱住他的虎腰將螓首貼在他鎖骨上,貓兒似的來回蹭動著。

趙崢自也全力以赴的抱了回去,兩人耳鬢廝磨著,也不知是誰先主動的,四唇便緊緊的黏在了一處。

唇舌相交之際,趙崢卻品嚐到了些許腥味,有點像是生牛奶或是羊乳的味道,但腥味當中還雜了一絲鹹味。

等到四唇分開,趙崢抿著嘴唇看向青霞手中的杯子,隨口問道:“是羊乳還是牛乳?”

“是貓乳。”

背後青瞳幽幽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