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入臘月以來,京師連降大雪。

雖然現今天下富庶,京城更是首善之地,但亦不乏凍斃街頭的餓殍。

東城一處長街上,幾個巡丁七手八腳,將一具凍的梆硬的屍首抬到班車上,為首的將屍首身上的短衫卷起,遮住腰眼處黑紅色的血跡,就準備招呼兄弟們打道回府。

雖然這人一看就不是凍死餓死的路倒,但年關底下多少事情要忙,憑他一個粗布短衫的貧戶,死便死了,怎值得兄弟們為此挨冷受凍?

就算事後他家人發覺不對,那也是別人去查,管他們收屍的何幹?

可就在幾個巡丁牽著驢車,一腳深一腳淺的轉到路中央時,前麵忽的雪塵飛揚隆隆作響,細看卻是一人騎著條雪白大狗飛奔而來。

一見此人,那為首的巡丁大驚失色,忙催促著手下兄弟把車趕到巷子裏躲避。

但那大狗來的太快,巡丁們慌裏慌張的剛掉了個頭,那大狗就已經衝到了近前。

狗背上的騎手兜轉韁繩,示意那大狗從旁邊減速繞行,但那大狗卻根本不聽指揮,猛地躍起丈許高,直接從巡丁們頭頂跳了過去。

落地後,那雪白大狗得意的仰頭‘嗷’叫一聲,然後又馱著背上的騎手飛馳遠去。

“特娘的,嚇老子一跳!”

為首的巡丁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吆喝著催促手下調轉馬車,重新上路。

有個與他親近的巡丁,忍不住調侃道:“呂大哥,你這膽子也忒小了,這可是京城,即便是騎著異獸的千戶老爺,也不敢當街衝撞官差的。”

“你懂個屁!”

那呂大哥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罵道:“方才那位可不是什麽千戶老爺,而是最近聲名遠揚的趙崢趙公子,都說他是包黑子轉世,能審陰斷陽,最近跟咱們府尹公子一起破了好些奇案,這萬一被他瞧出不妥來,咱們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包黑子轉世?可我聽說是趙雲轉世啊?”

“你懂個屁!這趙雲和包黑子又不是一個朝代的,沒準是趙雲先轉世成包黑子,然後再投胎轉世成趙公子呢!”

罵聲當中,載著‘路倒’的板車重新上路。

與此同時。

白狗銀槍的‘趙黑子’,卻在轉角處放緩了速度。

倒不是他發現了那屍首的蹊蹺處,而是街邊正有一群小童領著隻大黃狗打雪仗,歡笑聲和狗吠聲,立刻吸引了定春的注意力。

“等回去,我讓青霞和馨兒陪你……”

眼見它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邊,幾乎就已經走不動道了,趙崢正想誘之以‘利’,忽見定春猛地一巴掌拍在路旁的雪堆裏,揚起的雪將那大黃狗和幾個小童全都掀翻在地。

幾個小童雖未真個傷著,但都被嚇的嚎啕大哭起來。

“嗷~”

定春得意的仰頭叫了一聲,又放開四爪奔馳向前。

它好像從來不會汪汪叫,隻會嗷嗚嗷嗚的,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趙崢無語,默默把給青霞捎的點心分了幾包,遠遠的拋給了那幾個小童充做補償。

好在接下來一路順暢。

等到了自家府邸,定春又嗷嗚嗷嗚的叫了幾聲,早就聽慣了這動靜的門房,立刻打開角門將一人一狗迎了進去。

趙崢利落的從狗背上跳了下來,結果落地時左腿一軟卻險些摔個跟頭,虧得他身體協調性和力量都遠超常人,憑借一條右腿還是穩穩站住腳。

然後就感覺整條左腿酸疼無比,幾乎趕上了吸納龍虎氣的後半段。

不過趙崢卻並沒有去查看,拍拍定春的頭讓它背著點心,自己去後院尋青霞玩耍,便拖著左腿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客廳。每天承受痛苦加倍的折磨,怎麽可能一點副作用都沒有?

近來趙崢身上頻繁出現各種幻痛,魂體和肉身都沒有任何損傷,但就是疼的讓人痛不欲生。

按照三李會診的結果,倒不是什麽大問題,隻要能停下來休整一段時日,多半就能不治而愈。

但趙崢請人護持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在二月春闈前突破到通玄境,達成前無古人的成就,這眼見到了關鍵時刻又怎麽可能停下來?

所以也隻能先咬牙堅持了。

好在這幻痛往往來的快去的也快,等他走到客廳的時候,就已經減輕了大半。

跺掉腳上的雪,邁步走進客廳裏,就見劉燁、姚儀、嶽升龍、馬應祥四人都已經到齊了。

自從把喬遷之事處理妥當,趙崢就又開始參讚破案之事,為了適配他的作息時間,姚儀等人都盡量選在上午方訪查案情,下午若是沒有緊急行動,就帶著最新的線索過來請他參詳指點。

這月餘時間,五人斷斷續續又破了兩樁案子。

考慮到都是疑難大案,這個效率不能算低,但要說什麽審陰斷陽卻還差了十萬八千裏,之所以傳的沸沸揚揚神乎其神,完全是因為趙崢和姚儀等人的身份使然。

不過今天劉燁、姚儀等人前來,卻不是為了查案,而是要商量去張家下聘一事。

張額圖一家是十月二十八進的京。

二十九李桂英就特意去見了張額圖的夫人,提議年前先把婚事定下來,等到春闈過後就風光大辦。

她這一來是急著抱孫子,二來也是怕孫子來的太急——趙崢每晚和春燕炮火連天的事情可瞞不了人,再說春燕也沒有要瞞著的意思,反而恨不能宣揚的盡人皆知。

這要是新娘子還沒過門,先就弄出個庶長子來,可就不妥當了。

其實趙崢還是采取了避孕手段的,但也不好跟母親詳細解釋,後來又聽說張家也是同樣的想法,便也由著母親做主了。

這事還意外引起了連帶反應——關成德最近也正著急上火的四處看房。

趙崢這大舅哥成親後,他和趙馨的婚事也就該提上日程了,到時候總不能連個婚房都沒有吧?

而這棟東城的三進大宅,也無形中提高了他買房的門檻——雖然彼此早就是一家人了,趙家也沒什麽高門嫁女的想法,但對比之下,總不好顯得太過寒酸。

因知道關成德手上的積蓄不多,本來趙崢是準備幫他墊付房款的。

但小關同誌也是要臉麵的,自然不肯讓未來大舅哥幫自己出錢置辦婚房。

一來二去的,這事就落到了劉燁母親手上。

拋開關珠被坑死的事情不提,劉關氏確實稱得上是關成德的族中長輩,由她出手幫忙並無不妥。

這且不提。

卻說趙崢在主位上坐定後,見劉燁臉上的麻子直泛紅光,便猜到他昨兒多半又得償所願了。

這劉關氏眼見趙崢和關成德都定下了姻緣,自然也有些著急兒子的親事,最近除了幫襯關成德和親近李桂英之外,就是托人四處尋找合適的姑娘。

但劉燁一來對李芸念念不忘,二來又嫌棄那些女子多是為了攀附,對此事半點都不積極,反而頻繁出入天香樓。

別說,那狐妖還真就對他另眼相看。

隻上個月就‘寵幸’了三次,這個月還沒過去一半,眼見得又已經三次了。

據說外麵已經據此寫出了‘醜將軍獨占妖魁’的話本故事,不過那繡像上的狐妖,怎麽看都有點像是青霞,隻是少了清純多了嫵媚。

估摸著是畫師不知道那狐妖生的什麽模樣,就拿時常出入市井的青霞當做了參照。

其實……

那畫師若是照著鏡子畫,反而會更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