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趙崢邊牽著驢往外走,邊對關成德交代道:“等下午你來鎮撫司,我托人把錢送出來——到時候你讓我娘出麵,拿三百兩歸在張家的公賬上,剩下的充做日常挑費。”
這麽一堆人在張家別院,每日裏的挑費可是不少。
尤其如今得了真定大疫的消息,占了大頭的秀才們還要繼續住上半個月,若是半點表示都沒有,縱使張家不說什麽,趙崢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
當然了,這筆銀子肯定不能是他自己一個人掏。
他昨兒就和關成德早已經商量好了,等過兩日放榜後,關成德會裝作不經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張秀才,以張秀才的精明,肯定會湊一筆錢出來。
也不用多收,有個二百五十兩就好,剩下的五十兩隻當是花錢買名聲——雖然就算這樣也少不了有人會抱怨,但多少總能堵一讀那些小人的嘴。
到了角門外,趙崢翻身上了驢,又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春燕:“平時你記得多照看青霞,一些與人相處的基本規矩也多給她講講——別讓二丫把她帶壞了!”
“爺放心。”
雖然早就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但春燕跟在趙崢身邊,其實一共也才沒幾天,這一下又隔了大半個月,初見時不免有些生分。
所以昨兒才用了‘公子’稱呼,但昨晚上一番溫故知新熟能生巧下來,什麽隔閡疏離全都散了個幹淨。
交代完,趙崢便催驢揚長而去。
春燕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結交,這才戀戀不舍的回了客院。
進到裏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床狼藉,淺藍色的帷幔被扯掉了半邊,新鋪的床單被卷起來掛在了床頭,枕頭下麵還散落著不少決明子。
看著這堆爛攤子,春燕又是頭疼又是羞喜。
上前先把那枕頭翻過來,露出被牙齒咬開的破洞,看這大小縫是縫不好了,隻能找塊碎布頭補上。
好在這間客院裏暫時沒住人,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那帷幔隻是扯脫了線,重新掛上去倒也不難。
但最簡單的還是床單,隻需好好漿洗一番,去了痕跡就好。
這麽想著,春燕便抱起床單走到外間,就想丟進木盆裏泡上。
但等走到木盆前,她忽又停了下來。
咬著下唇猶豫片刻,先把趙崢先前洗漱時留下的水倒了,然後又把床單小心放進去,將昨晚遺留下來的痕跡,全都堆在了最顯眼處。
然後她端起木盆,就徑自回了後院。
等到了後院,她倚著門四下張望了一陣,待發現翠屏的蹤影後,這才低著頭滿麵羞喜的快步走了進去。
本來翠屏也沒在正路上攔著,但偏偏她一溜兒邪風就與翠屏撞了個正著。
“呀~”
春燕驚呼一聲,退了半步裝出剛看到翠屏的樣子。
翠屏卻是早看出她是故意衝著自己來的,先是不著痕跡的抬起皓腕,露出上麵金燦燦的蝦須鐲,然後才笑問:“姐姐怎麽一早上就要洗東西——咦,怎麽濕成這樣,莫不是在**弄灑了茶壺?”
呸~
你這小蹄子才是茶壺!
春燕見她顯擺那鐲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原也沒想剛一來就樹敵,但架不住翠屏總有意無意的炫耀。不過得了金鐲子又能怎的?
女人要固寵,還得是靠來日方長!
想到這裏,她一挺胸脯將木盆托高,三分苦惱七分嘚瑟道:“這不是昨晚上我們爺……唉,我本來想在前院隨便洗洗得了,卻又擔心人多眼雜看了笑話,所以才帶到了後院來。”
翠屏因是在小姐身邊伺候,對這方麵自然不如伺候過高夫人的春燕敏感,但對麵這浪蹄子幾乎就要把那事寫在臉上了,她哪還能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這真是、真是……
雖然早就知道,春燕是趙公子的貼身丫鬟,但如今見了‘真章’,翠屏震驚之餘,還是忍不住心下泛酸。
然後她果斷換了個話題反擊道:“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對了,我聽說那高夫人月前還是姐姐的主母,昨兒怎麽不見姐姐在跟前伺候?我從小就在小姐身邊,若真有一日分開了,可不會這般的生分。”
這番話含沙射影,既明諷春燕不念舊情,又點破了她是新進才到趙公子身邊的,而自己從小與張玉茹一起長大,情分不比別個。
兩廂一對比,日後誰高誰低不問可知。
被戳中了軟肋,春燕暗暗咬牙,直恨不能撲上去撕爛這小蹄子的嘴。
但她也知道這麽做,最終倒黴的多半是自己——妻妾之間還講究個鬥而不破,做丫鬟的就更不敢隨便鬧將起來了。
於是春燕深吸了一口氣,反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妹妹和張小姐關係真好,不跟你說了,我還趕著去伺候青霞姑娘——她不比別人,若有什麽差池,我可沒法跟公子交代。”
這卻是推出了青霞和張玉茹打擂台。
你跟你們姑娘感情好,但你們姑娘卻也是後來者!
說著,春燕丟下麵色難看的翠屏,徑自朝著青霞的臥室走去——她沿途除了盡心服侍李桂英和趙馨,就是圍著青霞打轉,現如今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抱緊青霞的大腿。
…………
且不提兩個丫鬟如何爭風吃醋。
卻說趙崢到了南鎮撫司之後,原本想找李光地或者陳永華解釋解釋,不想衙門裏早都得了消息,對於他昨天未曾及時銷假歸隊的事情問都不問。
於是他把兵刃行李存放好,就直接去了教室。
剛在最前排的座位上落座,姚儀就抱著一大疊公文找了過來。
趙崢這才想起,自己還答應了要幫他一起抓到那采生折割的惡丐,於是忙拱手道“對不住、對不住,本以為昨兒就能回來,誰知遇到些事情給絆住了。”
“那就抓緊時間看!”
姚儀也不同他客套,催促道:“劉燁他們都已經看過了,約好了今天中午一起討論案情!”
趙崢看看他放在自己桌上的案卷,抬手指了指前麵不遠處的講台:“就這麽看?”
姚儀不以為意道:“放心,上午是鄭大人傳授現場驗傷的竅門,你什麽水平誰不知道?就算不聽,鄭大人也不會見怪的!”
理兒是這麽個理兒,但你這麽大聲當眾說出來,要是被鄭經聽到了豈不連累自己。
趙崢沒好氣的翻開那些案卷,趕蒼蠅似的揮手道:“給我消失,別影響老子看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