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的君主是不能直言進諫的。不能直言進諫,那麽君主的過錯就無法通過正當的途徑聽到,而好的建議也無法從自身產生。好的建議無法從自身產生,那麽君主的視聽就會被堵塞。
秦繆公的時候,戎族人非常強大。秦繆公送給戎族首領二十八個歌女和一批精通音律的樂師。戎族首領非常高興,因為這個原因他就經常飲酒作樂,日夜不休。他身邊的人有說秦軍將要攻打過來的,他一聽就把弓拿起向那人射去。後來秦軍果然打來了,而戎族首領卻醉倒在大酒壇子底下,最終被秦軍活捉捆了起來。在沒被抓之前,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被抓了之後,他還是糊裏糊塗。所以,即使善於言辭的人,又能拿他怎麽辦呢?
齊國攻打宋國,宋王派人去偵察齊軍到了什麽地方。派去的人回來說:“齊軍已經離得很近了,國內的百姓都很恐慌。”宋王身邊的人都對宋王說:“這真是‘肉裏自己生出了蟲子’。以我們宋國的強大,齊軍的弱小,怎麽可能這樣呢?”宋王於是大怒,把派去的人屈殺了。接著又派人去察看齊軍的情況,派去的人的報告還是像前一個人一樣,宋王又大怒,把這個人也屈殺了。這樣一連殺了三個人,之後宋王又派了一個人前去察看。這個人果然看見齊軍已經離得很近了,百姓們確實都很恐慌。這個人在路上碰到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問他:“國家已經危急到這個地步了,你準備去哪兒呢?”他回答說:“我去替大王察看齊軍的情況。沒想到齊軍已經離得這麽近了,百姓們已經恐慌到這個程度。現在我又私自擔心,之前去察看齊軍情況的人,都是因為報告說齊軍離得很近而被大王殺死的;現在我報告真實情況,我會被殺,不報告真實情況,恐怕也會被殺。我該怎麽辦呢?”他的哥哥說:“如果你報告真實情況,就會比其他人先死,比其他人先亡。”於是這個人就回去報告宋王說:“我根本不知道齊軍在哪裏,國內的百姓都非常安定。”宋王聽了非常高興,身邊的人也都說:“之前被殺的那些人真是活該。”宋王還賞賜給這個人很多錢。後來齊軍攻進城來,宋王自己跳上車急忙逃跑,這個人因此得以在其他國家富裕地生活。這就像登山看牛感覺像羊一樣小,看羊感覺像小豬一樣小,但實際上牛的體型並不比羊小,羊的體型也不比小豬小,這是因為所處的地勢太高的緣故。如果因此就對牛羊發怒,那這就是愚蠢透頂的人了。如果這種愚蠢透頂的人來施行賞罰,那麽這就是戴氏之所以滅亡的原因了。
齊王想請淳於髡做太子的老師,淳於髡推辭說:“我才能低下,不足以擔任這個重任,大王不如選擇國內有德行有才能的人去擔任。”齊王說:“你不用推辭了,我難道會要求你讓太子一定像我一樣嗎?我本來就有這樣的兒子。你是讓我讓太子像堯一樣嗎?還是像舜一樣呢?”一般來說,遊說君主的原則是,自己不懂的事情不要去說服懂這件事情的人,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也不要讓別人接受。現在齊王自以為比堯舜還要賢明,別人怎麽可能說服他呢?遊說如果一定不被接受,那就不如不去遊說這位君主了。
齊宣王喜歡射箭,特別喜歡聽別人說自己能夠使用強力的弓箭。他曾經用過的弓不過三石的力氣就可以拉開,他把弓拿給身邊的人看,身邊的人都試著拉了一下,隻拉到一半就停下來了。他們都說:“這弓的力氣不下九石,除了大王您還有誰能夠使用它呢?”齊宣王實際上所用的力氣不過三石,卻一輩子都以為自己用的是九石的弓,這難道不是很可悲嗎?如果不是正直的人,誰又能不迎合君主的心意呢?世上的正直之士,他們的數量是少數,不能戰勝多數,這是必然的規律。所以,亂國的君主,他們的禍患就在於把三石的弓當作九石的弓來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