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之我,我是思之思。”

“我是無可傾聽之歌,我是無可察覺之眼。”

“請問,我是什麽?”

讓艾利歐格心滿意足地返回本體之中沉眠之後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待得他重新跨越好勝門、愛欲門與、表現門回到求知門來到赫萊爾的宮殿門口時,那開門的謎語依舊浮現而出,向已經知道了答案的費舍爾索要一樣的答案。

隻是此刻,費舍爾突然有了一些好奇,為什麽赫萊爾要將這樣一個謎題放在門口作為開門的鑰匙,而且謎語的答案還是“靈魂”這樣聽起來玄乎的概念。

“靈魂。”

抱著這樣的思考,費舍爾於門前默念了謎語的答案,待得其無形的話語在如水鏡一樣的門扉之上泛起層層漣漪,大門中間也緩慢地分出了一條縫隙,敞開了其中的空間。

裏麵燈火通明,與先前費舍爾來時的冷清有了很大的差別,因為此刻,那奔波已久的天使終於又回歸了此處。

費舍爾走入其中,看見了先前被他與艾利歐格取下的掛畫又重新回到了牆上整齊地被掛好,除了那幅最大的、繪製費舍爾睡顏的那一幅畫之外,其餘大大小小的畫框都已悉數上了牆,在頭頂上明亮的光線映襯下顯得頗為美妙。

他沒有看到赫萊爾的身影,倒是在一樓的大廳處看到了備用的顏料與尚未開始繪製的一張白紙。

白紙扇著了一抹灰色,似乎是作畫前的草稿,但費舍爾看不清楚她到底想要畫什麽。

“哼唧~”

就在費舍爾一邊打量著那幅尚未開始的畫作,一邊尋找著赫萊爾的身影時,在他的身後,一聲沉悶的“哼哼”聲倏忽響起,他轉頭看去,便看見了一隻單峰的駱駝正好奇地打量著這位陌生的來客。

“是你啊……”

“哼哼~”

費舍爾很快就認出了這個家夥是什麽來頭,因為這隻駱駝和她頭上的王冠一樣,都是萬年之前自己送給赫萊爾的禮物。

隻是不像那死物的王冠,費舍爾先前還以為她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之中死去了,卻沒料到她還好好的。

“你還在啊,而且看起來狀態很不錯,也不知道赫萊爾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費舍爾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腦袋,但她卻猶猶豫豫地縮回了一點腦袋。一兩秒之後,她又像是認出了費舍爾的味道那樣輕輕湊上前去,用自己的腦袋頂了頂他的手,再次展示起了她動聽的歌喉來,

“哼哼哼~哼哼~”

“她體內那件索羅巴托的生命聖物已經和她完全合而為一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是一件天使聖物而非是一隻駱駝了,所以才能陪我這麽久呢。”

就在費舍爾微笑著要撫摸她的腦袋時,身後,赫萊爾的聲音倏忽傳來,為費舍爾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轉頭看去,便看見了穿著一身白色輕紗,婀娜了身子慵懶倚靠在一樓階梯上的赫萊爾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頭頂上的那頂王冠歪歪斜斜,身後虛幻的羽翼飄**著,激發出了晨光,拖拽著另外一件桌椅下了樓,似乎是要將這件新的家具放在一樓。

“先前在午睡,結果聽到你進來的聲音了。正好,想請你幫我搭把手呢……”

赫萊爾赤著足漂浮在地麵之上,慢悠悠地下了階梯,隨手將桌椅放在了正中央,沒看費舍爾的方向,隻是又招了招手,晨光便拖拽著先前那幅巨大的、繪畫著費舍爾睡顏的從二樓飛了出來,費舍爾看出,她給這幅畫加了一個新的畫框,先前的那個好像在取下來的時候被艾利歐格那隻貓貓給弄壞了。

費舍爾無奈地接過了她晨光遞過來的圖畫,但還是不由得問道,

“你不是可以用那些晨光直接將它掛上去嗎?”

“會歪哎,勞煩一下你嘛,而且,做完有獎勵哦~”

赫萊爾抱著手撩動了一下自己身上乳白色的輕紗,如此說道。

費舍爾接過了她用晨光遞過來的油畫,倒也沒提什麽獎勵的事情,她可能隻是想讓自己幫幫忙,費舍爾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與她說什麽,便隻好用這樣的動作來消磨進入正題之前的動作。

說是要回來告別的,至少以自己與她的關係,要離開此處許久不見麵也應該同她說一聲才是。

“這幅畫是什麽時候畫的?”

“你手上的這幅麽……幾千年之前,在你身邊的那個小東西來到王朝尋找他的身世之謎的時候。”

“這樣……”

隻是此刻,望著手中即將要懸掛上牆的油畫,望著油畫之中她鐫刻的自己,費舍爾或許才能意識到她也等待了自己長達一萬年的時間。

“你就不問問為什麽我要畫這幅畫?”

“為了氣艾利歐格?”

“哈哈哈,如果我要氣她,或者說氣你認識的任何一位女性我都有無數種方法,為什麽要用這種方法?”

赫萊爾笑眯眯地托著自己的下巴看著費舍爾的背影,等待著他下一秒即將要出口的“為什麽”,而緊接著,費舍爾也果然詢問了一句,

“那是為什麽?”

“因為當時睡著的時候很可愛嘛,我要抽手你又不願意放開,就像是一個小寶寶那樣。”

她伸出了自己的五根手指,正是當時被費舍爾緊握住的那一隻,明明聽起來很甜蜜,但費舍爾卻有些尷尬地瞥了她一眼,因為這畢竟是自己無意識的動作,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就因為這個?”

“那不然呢?”

費舍爾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圖畫懸掛在牆壁上,正正好好地對齊了正中的軸線,而後才轉過頭來看向已經坐在了桌子前捧著一壺熱茶的赫萊爾,在她麵前的桌子上還放著一碟黃油奶酪蛋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拿出來的。

“鐺鐺,這就是獎勵~”

“你什麽時候拿出來的?”

“拜蒙的寶庫,這麽一萬年的時間裏我還是有一點小小的積攢的,所以哪怕是住在了這裏也想要什麽就有什麽……還能把風格變換成純粹的納黎風格呢。”

赫萊爾打了一個響指,周圍的牆麵便宛如那扇流體性質的大門那樣開始變化風格,幾乎是轉瞬間就將整座宮殿變為了天氣晴朗的納黎市郊的豪華別墅,門口甚至還依稀傳來了馬車路過的聲響。

費舍爾掃了一圈四周,目睹著這他闊別已久的故鄉,沉默片刻後接著說道,

“我馬上就要離開南大陸返回納黎了。”

“哦,為了伊麗莎白?”

赫萊爾微笑著,伸手攪拌了一下手中的熱茶,將蒸汽攪散了一些,變得更加醇香。

“我的老師去世了,而且納黎也有其他補完手冊的線索,我要抓緊在夾縫燃燒殆盡之前將所有補完手冊閱讀完成。”

“嗯,的確,納黎的確有接下來你要尋找的補完手冊的線索。你的老師海爾森的家裏在幾年前多了一個孫女,去找找看吧,說不定你能發現一些對你有幫助的東西。”

“孫女?應該不是海爾森老師親生的那個孫女維萊利,對吧?”

海爾森老師一生隻有一個兒子,他的兒子以前服役於皇家陸軍,後來在與施瓦利的戰爭中逝世,獨留當時家中懷著孕的妻子;在得知丈夫的噩耗之後,那位遺孀的身體也急轉直下,最終死在了產房裏。

這也是為什麽海爾森對自己的那位孫女如此溺愛的緣故,知道她喜歡吃甜食便竭盡所能地滿足她的小要求,最後再默不作聲地為她消除副作用。

納黎震撼醫學界的低環魔法【牙床套索】便是海爾森為了不讓他的寶貝孫女蛀牙而發明的,雖然最後他的孫女維萊利還是因為甜食而體重超標,讓海爾森的老朋友達米安一直詬病,希望她能多運動一些,但從中便已經可見海爾森對那位維萊利的珍視。

而在之後的許多年中,經曆喪子之痛的海爾森卻並未因為仇怨為納黎軍方研製大規模的殺傷性魔法,反而為了促成兩國的和平而多次出使施瓦利,就連當時兩國最後交好時的談判團隊中也有他的名字在。

因為更強大的武器與更龐大的戰爭隻會讓更多的父親失去兒子,無論如何做都不可能讓已死的兒子回來,唯有和平才能停止更多的損失,讓在納黎擔憂參軍親人的人得到慰藉。

海爾森老師是一位頗有智慧的魔法師,費舍爾從始至終都如此認為。

“是啊,而是一位在你離開之後新領養的孫女。她很重要,這次去你應該可以見到她。”

“你又是……”

費舍爾剛想疑問為什麽她又會知道這麽多,赫萊爾卻已經抿了一口熱茶先一步開了口解釋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安排那些聽話的魅魔進入納黎到底是為了什麽嗎?他們就是我散出去的耳目,能在我分身乏術時得知一點別人不知道的情報。畢竟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一邊要為計劃操心,一邊也要留意你的來臨,所以……”

“……我知道了。”

費舍爾停頓了片刻,在內心疑惑被稍稍緩解的同時點了點頭,而赫萊爾也推了推他麵前裝著蛋糕的盤子,示意他享用麵前的甜點,

“嚐一嚐吧,可不是誰都有機會嚐到我親手所做的食物的。順帶,如果你還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我都會給你答案。”

費舍爾握住了蛋糕上的小鐵勺,輕輕挖了一點這黃油芝士蛋糕的邊角放入口中,一股淡淡的甜味迸發的瞬間,榛子的碎粒也在唇齒之間與人以咀嚼的欲望。

看不出來她也還有這樣美妙的手藝,簡直比黃金宮內的首席甜點師的作品還要令人記憶深刻,就連此刻在背後張望的駱駝似乎都饞了,要看看費舍爾在吃什麽好吃的。

而眼前笑吟吟的赫萊爾也就這樣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饋,

“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壯陽的。”

“什麽?”

“開個玩笑而已……”

赫萊爾捧著熱茶,而費舍爾也一邊品嚐著蛋糕一邊發問,

“槻和母神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你先前是用槻的力量將巴巴托斯和阿加雷斯放出來的,為什麽能夠破除母神的封印?”

“你應該知道母神在神話戰爭之中用權柄幹涉了這個世界的法則,也應該知道祂這樣做產生了極其嚴重的後果。天外物質的邊界開始坍塌,奧雲幾萬年以來修築的‘物質圍牆’一夜之間化作了飛灰,導致聖域也開始了坍塌;靈界內達拉斯貢的權柄受損,導致無法回收費馬巴哈身上被混亂汙染的賜福……但你應該不知道,相反的,母神為了突破現實的障壁也付出了代價。

“與守護夾縫的達拉斯貢一樣,祂的權柄也受到了損傷,權柄的損傷是幾萬年都無可恢複的,不然達拉斯貢就不會到現在也無法收回祂賜予出去的賜福。雖然當時的諸神都將之視作了敵人要將祂的意識抹除,但槻卻一直認為,母神會在未來幫助這個世界度過難關。於是槻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去到靈界為當時為諸神所磨滅了意識的母神本體處修補祂的權柄……”

費舍爾皺起了眉頭,疑問道,

“那最後呢?槻的階位應當不足半神吧,在萬年之前她也隻有十八階位,她能直視真神的本體嗎?”

赫萊爾則攤了攤手,說道,

“沒人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怎麽做到的,總之她一去便再也沒回來過。但從結果看來,她應該是成功了。新誕生的母神權柄並未受損,而且還能與槻的力量發生奇異的共鳴,我也是在暗中觀察你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的。原本我的確打算是用基座來放出她們的,不過有了槻的力量也能多一層保險。更重要的是,因為我身上也有槻遺留的物品,那位母神的化身更加不能發現我的存在了,也得以讓我的計劃順利進行。”

原來是這樣。

費舍爾先前就一直疑惑為什麽蕾妮會和槻的樣貌長得一模一樣,甚至就連蕾妮體內的權柄都與她有異曲同工之妙。

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是當時還在蘇生意識的無限權柄將為祂修補殘缺的槻給吞沒了,根據無限權柄的性質來看,槻力量的性質大有可能在無限權柄的影響下無限擴大,最終影響到了無限權柄本身以及後來蕾妮選擇化身的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費舍爾從頭到尾都知道現在看見的那位黑發魔女的形象並不是蕾妮真正的樣子,目前他看到的樣貌隻是她行走於現實的非真神的意識化身。

嗯,參考到“月亮”這個母神的意象來看,費舍爾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蕾妮的本體其實是一個很大很圓的球……

這隻是臆想,做不得真,還是將那位魔女看作是蕾妮的形象吧。

說回正題,費舍爾先前還以為蕾妮是在某處見過槻,所以才會挑選這個形象作為她的化身,但先前和蕾妮提起槻的時候她又不像是熟悉對方的狀態,所以才讓費舍爾覺得疑惑。

經由赫萊爾的解釋,費舍爾也總算知道了神話戰爭的情形與槻最後的下場了。

槻認為,蕾妮會在未來幫助這個世界度過難關麽……

話題聊到這裏,兩個疑問赫萊爾已經悉數回答了費舍爾,而他盤子裏的榛子黃油芝士蛋糕也差不多還有一小塊就吃完了。

先前他或許認為赫萊爾將那些魅魔派去納黎會與伊麗莎白有關,現在看來則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必要,赫萊爾一直關注的都是與滅世預言有關的內容,伊麗莎白與滅世預言可以說是毫無關係,當然也入不了她的法眼。

他點了點頭,將最後一小塊蛋糕放入口中,咀嚼的時刻中,他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最後向赫萊爾問了一個問題,

“拉法埃爾已經進入了神話階位,所以,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喪失了靈界的鎖定即將變為死胎,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嗎?”

如果是書爵士在的話一定會發出尖銳的嘶鳴,開始大肆宣揚拜蒙如何如何,但不知為何,費舍爾現在就是想要詢問她,從她這裏得到對應的答案。

赫萊爾也同樣望著眼前的費舍爾,抿了一口熱茶之後輕聲道,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問題的原理,便應該同樣知道解決問題的答案了,親愛的……那個拉法埃爾肚子即將降生的生命會缺少靈魂,所以,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親自去往靈界,將靈魂之海的一縷靈魂帶回來放入胚胎之中。”

“靈界的靈魂之海,其他地方的靈魂不可以嗎?”

“除非你希望你即將降生的孩子變成另外一個人奪舍的軀殼……隻有靈界靈魂之海的靈魂才是純淨的,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依舊是經曆過無數次轉世的靈魂,但它們的一切都會被有形的靈魂之海清洗幹淨,是純粹的待生意識,這也是靈魂之海寶貴的性質。但去往那裏的路途非常危險,你至少需要十九階位才能去往那裏,將你孩子的靈魂帶回她母親的子宮之中。”

一口熱茶飲盡,赫萊爾淡淡地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