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當年在費馬巴哈的龍廷,也有個倒黴蛋像你一樣,自以為能靠體內的混亂知識成事。……結果,除了滿地的狼藉和毀滅之外,他什麽都沒給這個世界留下。”

“嘩啦啦……”

漫天雨幕順著傳送門落下,落入惡魔王朝之中,落在了身軀內源源不斷地湧出黑泥的費舍爾以及他麵前的阿加雷斯身上,阿加雷斯的手臂被他牢牢纏住不肯放開,雖然麵上阿加雷斯的表情依舊淡定,但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得不分出十足的精力去抵禦此刻費舍爾身上黑泥傳來的靈魂吸取感。

她望向上方,見巴巴托斯許久沒有傳來消息大概便猜到,他和艾利歐格的戰鬥進行得並不順利,恐怕沒有機會去帶那個龍人種下來了。

“你覺得當時那個名為迦勒·烏茲的轉移之人在想什麽,被混亂吞噬之前。我聽說在他被龍神追殺並逃離之前,他的神智就已經不清,你和他現在處境相當,就不能告訴我,你現在、他當時到底在想一些什麽東西麽?”

“……”

費舍爾咬著牙低下了頭,沒回複阿加雷斯的話語,但意識卻不知不覺地順著她描述的畫麵不斷流轉,他再一次看見了當年費馬巴哈龍廷上空對著“自己”咆哮的半神。

那天陰雨綿綿,和今天的天氣一模一樣,就連站在原地的費舍爾好像也變成了那個無力跪倒在地麵之上的“迦勒·烏茲”……

“轉移之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你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我想要擺脫我的命運……龍神,讓我進入靈界,就差一點了……我就差一點就能……”

迦勒·烏茲的表情愈發絕望,因為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理解了混亂知識中的一切。

如同費舍爾所看到的那樣,他的筆記之中記載了很多他研究混亂知識時的所思所想,但這種所思所想卻因為補完手冊是提前被他寫好的,所以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滯後性。

在手冊上,他沒有詳細為費舍爾描述他在前世之中看到的所有東西,也沒有告訴費舍爾他的“意識的深淵”到底親口和他說了什麽,也並沒有寫下為什麽在經曆了如此多的前世記憶之後,他卻依舊執拗地要進入靈界。

可此刻,滿貫而入費舍爾身體之內的混亂卻將一切的答案給揭曉。

此刻,在迦勒·烏茲的眼前,出現的是一對金發碧眼的母女,費舍爾幾乎是一眼就能認出,那是迦勒·烏茲逝去的妻子和女兒。

可是很快,那兩個存在的模樣卻又開始不斷變化,她們從一對笑盈盈的人類一點點變化,變成了滿是粘液的兩團大小不一的有機生命體,但在迦勒·烏茲眼中,他們卻依舊那樣親切,隨後他們又開始變化存在的外形……

從正常的碳基生命、到有些奇怪的矽基生命,從極其巨大的宇宙駱駝,到何其微小的二維生物,直到那兩個身影變成一個模糊的存在,一個概念:失去的愛

迦勒·烏茲才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腦袋倒在了地上,從口鼻處不斷湧出苦痛的黑泥來。

他的靈魂,原來他曾經進入過無數文明、無數種種族的靈魂啊,原來每一生每一世都在不斷經受著這種離別之苦。

仿佛是外麵的宇宙中一切有感情的生物他都有過一世的經曆,同樣也得到過這些美好的情感,人類能夠理解的,人類不能夠理解的,卻注定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喪失掉它……

這難道是命中注定?真的是如此運氣不好才要每一世每一刻都要麵臨這樣的苦難嗎?

還是說,他的一切都是暗中有何其強大的神明在操縱,要戲謔地看著他在回顧前世的時候將這些悲傷一次又一次地積壓最終成為絕望的痛苦……

是的,迦勒·烏茲逐漸理解了,要如此百世千世萬世的強烈的意識才能成為……

成為,【海洋的基座】。

迦勒·烏茲和費舍爾的身影好像跨越了千百年的時光開始重合,迦勒·烏茲因為龍神中斷的使命等待了如此之久,終於從混亂的知識之中脫胎到費舍爾的身上,好像在這一刻,費舍爾也接續了他死前所感受到的那種極端的絕望。

這種從意識本源所迸發的痛苦好像要將他給融化,他下意識地要拒絕這種進程,但眼前的阿加雷斯卻抓住了他低頭與體內的靈魂混亂抗爭的機會,隨後猛地將自己被黑泥纏住的四肢給斬斷,整個人卻準備倒飛而去離開這裏,親自去將那龍人種給帶回來。

“給我……回來……”

隨著他本能一樣的意識而動,剛剛脫離他的阿加雷斯還未鬆一口氣,他身體內源源不斷泄露出來的黑泥卻已經蔓延開來了,轉瞬間就延伸出去了幾十米的位置,不成人形的費舍爾此刻終於鬆懈了過往他一直堅持的人形,開始朝著他靈魂真正的模樣變化。

蔓延開來的黑泥散發著極其危險的氣息,從中延伸出了無數宛如觸手一樣的爪牙,隻是那些爪牙出現的一瞬間,阿加雷斯的眼瞳也微微一縮,因為下一秒,她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肉體在視線之中“跑”了出去……

不,不對,是她的靈魂被那黑泥給抓住了!

阿加雷斯咬住了牙齒,哪還管去抓拉法埃爾的事情,連忙催動起了全身上下的力量驅使肉體向後與靈魂合而為一,共同抵禦起了那黑泥的進攻。

這黑泥,竟然能將神話種身魂一體的特性給直接破除?!

就算惡魔們因為體內擁有混亂力量的緣故比其他的神話種這類特性要更不明顯一些,但哪怕是這樣,直接讓靈魂和肉體分離也太誇張了一點吧?

阿加雷斯的目光極其凝重,她伸手掐了一個指訣,便從身體內部瞬間長出了無數條槐樹的根莖將她牢牢包圍住,而黑泥也愣頭愣腦地將她拖拽了下來,狠狠砸入了黑泥的包圍之中,渴求著從那些根莖化成的大球之中將她拉出來吞噬掉靈魂。

“好啊,讓我看看我們兩個是我先找到你的那個龍人將她帶到你的麵前,還是你喪失理智地把我給徹底吞了……”

“……”

看著身下這奇異的黑泥,阿加雷斯在額間流下一滴冷汗的同時,眼睛內卻不由自主地湧出了一道極其興奮的光彩來,借著旁邊槐樹根莖的保護,她冷笑一聲伸出了手沒入了身下的黑泥之中。

她要解構這混亂的具體構成,那個桃公的混亂已經被她完全掌握了其中蘊含的權柄。

如果拉瑪斯提亞的權柄要命名的話,用【賦生】來描述其實更妥當,祂的權柄其實在於賦予精純的生命力,所以其實這世間大部分生靈內部流通的生命力都是統一的;而生命補完手冊內的知識所對應的權柄其實以【篡生】來描述則更加妥當,它擅長扭曲和改變生命的形態至所需的合理形態……

阿加雷斯自信於她自己“獵奇”的本性以及對生命混亂的了解,所以此刻竟然敢直接伸手進入費舍爾蔓延開來的黑泥之中去解析其權柄的構成。

“千百年前,龍神為了你體內蔓延開來的魂災而亡,他無謀少智合該如此……如果讓我解析出這份混亂之中蘊含的一切,你和你的那位龍女王全部都要化作我王朝複蘇的養料!”

費舍爾冷眼看著她,無數的黑泥轉瞬而來,而阿加雷斯的右手也開始扭曲起來,從中迸發出了濃鬱的命運之力,要為她分析這份混亂之後對應的權柄拖延時間。

她譏諷一笑,扭曲的右手中又不斷變化指訣,下一刻,一句純正的精靈語已經從她口中吐出,

“精靈秘法·脫胎泥丸宮。”

在秘法形成的瞬間,阿加雷斯的腦袋便猛地扭曲起來,宛如一個漩渦一樣扭曲起了周圍的空間,隨後猛地爆裂開來,直接分裂出了無數肉眼可見的恐怖空間裂縫朝著費舍爾切割而去。

地麵的黑泥是全然的混亂,一點不受眼前空間之力的影響,但費舍爾還未完全變化的本體卻遭了殃,那速度之快讓費舍爾難以閃躲,他隻能勉強側身躲避,卻依舊被削去了右臂和一隻腳。

“呃!”

那斷裂的肢體直接沒入黑泥之中,那疼痛也再次加劇了費舍爾被侵蝕的理智,他咬著牙支撐好了身體,無數黑泥也接連拖拽著阿加雷斯的槐樹球下墜。

“你的本相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為什麽還要保留你人類的麵貌?怎麽,是舍不得你的這一張帥臉嗎?”

被精靈秘法分散出去的空間裂隙之中好像沾惹了阿加雷斯腦海之中的所思所想,便從中迸發出了一道道汙染現實空間的景象,無數在神話大戰之中的身影湧現而出,將她笑著開口的身影給遮掩於其中。

其實費舍爾也知道自己已經算不上人類了,就從那斷開的肢體沒入黑色的汙泥之中瞬間就融化就能看出來這一點。

但他是真的不敢將放棄這此刻看起來有些矯情的底線,尤其是他的腦內還在和即將化作基座的混亂對抗,一旦身形失守,他的意識會如何他簡直是不敢想象。

不過,拉法埃爾這麽久都沒來就已經說明艾利歐格她幫了自己……

既然如此……

費舍爾冷笑了一聲,體內和身下蔓延開來的黑泥也變得愈發躁動不堪,很快就一路朝著遠處噴湧而去,將沿途所看見的一切都吞沒,抽取起了四周的靈魂。

透過泥丸宮秘法的空間亂象,費舍爾看見了很多當時樹大陸的人影,那已經化作參天扭曲巨樹的桃公,那從天上降下神罰的無數天使以及天之鎖,那嘶吼著將與同胞激戰的龍神,還有最後那一道顛覆大陸的黃金刃影……

但這些幻影都沒有靈魂!

真正有靈魂的隻有阿加雷斯那個家夥!

黑泥好像瞬間有了方向,一邊侵蝕費舍爾意識的同時一邊化作了吞天的巨蟒朝著躲藏在空間裂縫後麵的阿加雷斯撲去。

“嘖,真是麻煩……”

阿加雷斯的左手一直沒入黑泥之中,這便意味著她要同時麵對著三線。

首先是伸手接觸黑泥對她靈魂的直接吞噬之力,這需要她很多的力量去防守;其次是解析黑泥混亂背後的權柄,這也需要很多的精力;最後才是去應付被費舍爾驅使的混亂的進攻,最後這一點反倒是所耗最少的。

因為費舍爾本身的階位不高,即使有靈魂混亂這種作弊的東西,但這種東西對他而言無疑也是一柄雙刃劍,他也時時刻刻承受著其中的幹擾。

阿加雷斯有自信能將他給擊敗,因為手中那混亂權柄的真身已經要愈發明顯了!

感受到這明顯的優勢,阿加雷斯的右手手心再度扭曲,從身體之中取出了一個扭曲的劍形天使聖物,她的背後也開始扭曲地被生命混亂催生出了模擬天使光環和翅膀的構造。

她在模擬天使的結構,以能完全發揮手中聖物的威能。

“這東西可是天使長米迦勒的寶貝,得到它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多環首魔法……獵殺巨龍槍”

費舍爾的呢喃聲和阿加雷斯手中好像燃燒起製裁聖炎的長劍遙相呼應,直到那蔓延開來的黑泥之中開始隨著費舍爾模糊的意識迸發出無數根閃爍著漆黑雷光的電槍時,阿加雷斯才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聖劍,以無數的光焰傾覆而下,在那雷光密密麻麻地將她本身給吞沒的同時,那火焰也將他完全包裹灼燒起來。

“呃啊啊啊啊!”

“……嘿嘿,這樣下去可是你吃虧哦。”

和費舍爾對換傷勢對現在的阿加雷斯而言是一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她階位比他高,而且體內還有完整的生命混亂知識,論恢複能力和創傷程度都肯定遠強於費舍爾,更何況看起來他的理智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

更關鍵的是,因為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她已經感受到那黑泥之中蘊含的權柄到底是什麽了!

她冷笑一聲,意識也猛地沉入了混亂的世界,與閱讀生命篡生權柄之後的躁動不安與嘶吼不同,這裏極其安靜,無窮無盡的漆黑之中,唯有海浪有規律地拍打海岸的聲音。

“嘩……嘩……嘩……嘩……”

站在岸上的阿加雷斯微微一笑,隨後對準了那漆黑的海洋遙遙地伸出了手,呼喚起了其混亂本尊所對應的權柄力量。

隻要能感應到,自己就能模擬和運用……

是自己贏了!

“啦啦……啦啦……啦……”

下一刻,那漆黑的海洋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悠遠的,聽不清楚具體含義和音色的歌聲,好像是古老傳說之中塞壬發出的引誘船員的歌聲,可卻又要比那歌聲還要令人不寒而栗萬倍……

從那海麵之下即將緩慢升起的,就是其所對應的神祇所對應的“性質”,也就是權柄。

最先升起的,是那如歌聲一樣飄渺的,仿佛從阿加雷斯體內升起的存在。

隨後是一輪巨大的,無窮無盡輪回的∞形狀的月亮……

在看到第二個意象誕生的時候,阿加雷斯的目光便猛然一縮,因為出現大於一個權柄的時刻是極其罕見的,即使是上一次看到的生命混亂的源頭也並未看見第二個……

她活了這麽久,唯一一個看見的擁有超過一個權柄的存在就是這個世界的主神,拉瑪斯提亞大人,而那一次,她差點丟了一條命。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一種前所未有的不詳預感突然產生,因為在那月亮出現的時刻,眼前那幽深的海洋的躁動卻依舊沒有停下。

“嘩啦啦!”

下一刻,無數蒼白的、不知道是什麽種族和存在的殘肢斷臂一點點上浮,托舉著一個一個又一個的意象開始上浮,連阿加雷斯的腳下、遠處的天空之上也開始出現無數隱隱閃動的眼睛,無數正在開口說話的嘴唇……

它們注視著阿加雷斯,等待著她那無窮的好奇心去探索,但阿加雷斯此刻的大腦卻一片空白,好像被眼前的一切給占滿,隻剩下恐怖的錯愕和驚恐……

“你到底是……”

“啦啦……啦啦……啦……”

如海嘯一樣的歌聲傾覆而來,而深諳此道的阿加雷斯眼瞳一縮反應卻更快,在短暫到如須臾一般的視界之中,她猛地放棄了這個想法脫出身來,而這還不足夠,她連忙伸出手想要將自己靈魂的那一部分給切割丟掉……

靈魂是能被損傷的,先前在西大陸時的安娜便已經印證了這一點,那些從她姐妹身上移植到她身上的部分中便蘊含著其靈魂的一部分,就如同龍人的龍角那樣,在原身切下那一部分時並不會有性命之憂。

此刻阿加雷斯果斷如此決策,要將那蘊含著剛才看到一切從而被鎖定汙染的靈魂給切掉,棄車保帥的路數,而且對於他們這樣身魂一體的神話種而言要更簡單……

可,還是晚了一步。

“砰!”

她的腦袋整個爆裂開來,已經動手切割起腦袋的手已經沒入了脖頸,卻還是沒能阻止那混亂的入侵,直至將她的意識扔到了如阿鼻地獄那樣的絞肉機之中折磨。

“啊啊啊啊啊啊!”

“轟隆!”

即使沒了腦袋,因為意識的混亂,她全身上下都長出了嘴巴和五官,形態也開始變得扭曲,整個人猛地失去了力氣被黑泥推搡著砸入了旁邊的岩壁之中。

其實在剛才的時刻,阿加雷斯原本是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的。

火力全開的她如果真要從意識逐漸失控的費舍爾手中找尋機會逃離此地去上麵找拉法埃爾,費舍爾咬阻攔成功的概率也絕對不是百分之一百。

隻是,關鍵時刻,她“獵奇”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的本性驅使著她不斷靠近這從未見過的神秘力量,就如同當時她被桃公身上的篡生力量給吸引那樣。

更何況,她成功研究過篡生的混亂,當時她小心翼翼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終於窺見了那混亂權柄之後的力量。成功給了她信心,讓她對費舍爾的忽視最終釀成了命運的錯誤。

費舍爾即使身體很不好受,但看著遠處那躺在岩洞之中不斷抽搐,企圖再生出自己軀體卻始終無能為力的阿加雷斯,內心中那種緊繃才慢慢放鬆下來,同時也遭受起了混亂最強烈的反撲。

“嗬……嗬……”

他喘息著,好像腦袋有無數根鋼釘深深紮入其中在裏麵一頓亂攪,讓他再度陷入了迦勒·烏茲那成無數倍積壓的絕望,這種積壓感也將他自己的回憶給染了色,讓他無比清晰地回憶起了特蕾莎死去的那一天,回到了在聖納黎與伊麗莎白決裂開始逃亡的那一天……

他捂住了自己的臉,好像想要落下淚來,可那又好像不是眼淚,因為那絕望太過於炙熱,近乎是要將他的身體給融化,讓他此刻對自己的身體感到又陌生又模糊。

可他還是太脆弱,幾次強忍都沒能忍住眼淚,在“眼淚”要落下的時候,費舍爾的手掌卻意外地感覺到,自己連帶著五官的整個臉龐都開始變得黏稠,變得像是人的眼淚那樣向下隨著重力滴落。

隨著這種非人演化的進一步加劇,他再也控製不住這種極端的痛苦和絕望,要將意識付托混沌。

他原先一直偽裝的人類外表在此刻終於徹底潰散,或許從他開始閱讀靈魂補完手冊那一天,從他知道自己體內的靈魂開始畸變時,他就會預料到有這樣一天,隻是真的來到這一天的時候,他才發現他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

費舍爾體內的混亂也更加源源不斷地朝著旁邊傾瀉開來,將一旁的礁石、岩漿全部都覆蓋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而他本人的靈魂也仿佛在其中不斷經受著折磨,讓堅強如他都不受控製地呻吟出聲,

“……我好痛苦……我好難受……誰來救救我……啊……我好害怕……特蕾莎……媽媽……”

費舍爾越來越脆弱,體內源源不斷湧出的黑泥之中,那來自心底的稚嫩聲音在此刻卻不合適宜地再次響起,

“我在呢,別害怕,親愛的……”

丘比特那原本稚嫩的、沒有分別的聲音變得愈發具體。

隨著那一句滿含感情的“親愛的”出口,它的聲線也就這樣完全與赫萊爾的聲音重合,隻可惜現在的費舍爾已然分不清外界的一切,不知道那位邪惡的存在已經降臨身邊……

而同時,在他的麵前,從那黑暗海洋之中緩緩從中出現了一張絕美的臉龐,她不著片縷而身形婀娜、頭上也沒有任何首飾與王冠,仿佛這裏隻有她的肉體,她的靈魂,沒有其他。

她**著,宛如一朵青蓮那樣從汙穢的黑泥之中冉冉升起卻不沾其惡,隻是溫柔地張開了她的懷抱,將那感受著痛苦和絕望,不斷融化著的費舍爾擁抱進入懷中,任由他身軀化作的黑泥緊緊貼住了她白皙如玉的肌膚,卻依舊要將他緊緊抱住。

“嗚嗚……嗚嗚……”

“別這樣……再忍耐一下就好了,親愛的……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親愛的……”

赫萊爾閉著眼睛抱住了他,好像感同身受著他全身上下的苦難那樣,連話語也顫抖起來,隻用著最溫柔最慈祥的話語去安撫他此刻飽含痛苦的靈魂。

聽著那宛如搖籃曲一樣的安撫,眼前的費舍爾意識也逐漸開始複蘇,雖然隻是一點點,但好歹也是向好的方麵發展。

如今阿加雷斯被自己的本性所害而生死不明,巴巴托斯被艾利歐格給牽扯無法靠近,而費舍爾的意識也一點點變得清晰……

一切都那樣美好,隻可惜,幸運的命運並不會一直眷顧費舍爾……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的王朝傳送門之上,有一個同樣十分擔憂他的炙熱靈魂還在那裏,快要進入此處的危險之中。

……

……

“費舍爾?!你在下麵嗎?!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

“嘩啦啦……”

就著漫天的雨幕,拉法埃爾在小心謹慎地穿過了巴巴托斯布下的風暴之後終於看見了那展開的傳送門,可遙遙地看去,卻隻能看見極遠的一片赤紅與黑汙,並不能直接看到下方的場景。

由是如此,她一直在上麵猶疑,直到,她聽到了下方那因為混亂而不堪忍受折磨的費舍爾發出的哀嚎與呻吟聲。

她還沒忘記剛才艾利歐格的囑咐,但下方費舍爾的呻吟卻愈發劇烈,直到聽到他如此難受地去呼喚特蕾莎,去呼喚他原本身為孤兒不應該有的“媽媽”時,拉法埃爾的眼睛也不由得一紅,再也忍耐不住地站起身子來。

對適尾伴侶的感情讓她絕對不能拋下費舍爾不管,哪怕艾利歐格已經提醒過她了,但她是親眼看見過自己的母親在失去父親之後是如何變得鬱鬱寡歡的,就像是在她的內心之中剜下一大塊肉來那樣。

那時拉法埃爾就發誓,不會再讓這樣的生離死別發生在任何一位同胞身上,所以她才要如此鬥爭。

如今到了她做選擇,難道她要轉頭逃跑,依言躲在什麽不知名的地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適尾伴侶為保護自己而死嗎?

不……

她做不到!

“費舍爾,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她是為了能平等地站到他身邊而奮鬥的,她自始至終都未曾忘記這一點!

她喚出了自己的紅色長槍,隨後不顧一切地向前一步,縱身一躍去往了幽深的惡魔王朝之中,哪怕前方一切都是未知,她也要立刻去往費舍爾的身邊。

“轟隆隆!”

很快,她便被蒸汽的熱浪包裹著一路下降,來到了這一片被黑泥、戰鬥給毀得一片狼藉的空間之中。

她的眼瞳微微一縮,看著下方那不斷湧動的黑泥,一種發自她靈魂之中的恐懼便油然而生,催動著她快點逃跑,於是她在半空中猛地一點長槍便一槍沒入了上方的岩壁之上。

借著慣性,她一晃悠身體便利落地落到了表現門的邊緣處,那尚未被這黑泥給吞沒的地方。

剛剛落地,她便吞咽了一口唾沫,強忍著全身上下如針刺般的戰栗,看向四周大聲呼喊道,

“費舍爾!費舍爾,你在哪裏?我來找你了!”

“嗬……”

就在此刻,拉法埃爾的身後,那不斷抽搐著的阿加雷斯也無力地長出了半張臉和的嘴唇,她的大腦一片發白,即使完全將剛才看到的一切給割裂給遺忘,她還是因此變得極其虛弱,已然陷入了重傷狀態,什麽也做不了了。

她那才生長好的眼睛稍稍轉動了一下,艱難地將眼前的拉法埃爾的模樣收入眼中,沉默片刻之後,她譏諷地笑了起來,用腦袋靠在了地上,喃喃道,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是惡魔?!”

拉法埃爾咬著牙,猛地將手中的長槍指向倒在地上的阿加雷斯,對著她怒吼道,

“說!我丈夫在哪裏?!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嗬嗬,你們兩個可真是伉儷情深……他,就在那裏……”

順著阿加雷斯無力地伸出了手指,拉法埃爾微微一愣轉過頭去看向身後那已經化作一片黑泥之海的中央位置。

在那裏,她不可置信地看到了一個正在不斷融化成為黑泥的人形,似乎是適尾伴侶的直覺,也或許是多次靈魂的接觸,拉法埃爾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那人形正是費舍爾。

也就是說,這滿地的黑泥,都是費舍爾?

拉法埃爾的臉色一白,可目光卻依舊緊緊地盯著那渾身**的擁抱著那人形的女人。

那女人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看向拉法埃爾,隨後微微一笑,說道,

“初次見麵啊,拉法埃爾……”

但拉法埃爾卻已經完全被眼前費舍爾的模樣給激怒了,她目光如火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對準了遠處的費舍爾,連腳下令她本能戰栗的黑泥都不管不顧地對著那人影聲嘶力竭地怒吼道,

“你這混賬!!你對費舍爾做了什麽?!我殺了你!!”

此刻,由龍神之血賦予的槍尖完全燃燒出了似血的神光,滿含殺意地要取那赫萊爾的項上人頭。